萧蔚如倒也不是真要在秦琳这里试探出个子丑寅卯,这琳小姐看似老成持重,但毕竟人只是个年轻姑娘,兴许面皮也薄,萧蔚如也不好继续出言打趣。 额…… 县主,您这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染上一身痞气,忘了您也只是位年轻姑娘 萧蔚如直了直身子,面上正色了几分,向秦琳开口∶ “琳小姐,我从陈刺史那里了解到,琳小姐似乎对水务有些独到的见解,可否请琳小姐指点一二 秦琳对荣安县主所言有些诧异,这位县主,竟提起了公事 萧蔚如笑了笑道∶ &ot;水事为一国之要务,此番我要是能取个经回北梁立功,说不定还可以向陛下讨个郡主的爵位。” “见者有份,届时必有重谢啊。” 秦琳被萧蔚如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给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位荣安县主,竟是如此妙人儿。 西北水事并不是什么机密,秦琳倒是没甚顾虑。 如今大夏同北梁是友邦,既然荣安县主能由沈将军护送至此,且还能从陈刺史那里了解到些情况,那么谈谈也无妨。 秦琳对萧蔚如淡笑道∶ “指点不敢,县主请移步书房。” 秦琳和萧蔚如皆起身,二人出厅门往书房而去。 封肃北快步出刺史衙署,但并未乘车,而是纵身上马,执鞭猛抽马身后疾驰而去。 马背上,西北这似刀子割肉般的寒风灌满封肃北的衣袍,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策马驰骋的速度。 封肃北对北梁荣安县主有一些了解,这人不论是心志,谋略又还是手段,皆是不俗。 萧蔚如究竟是不是贼心不死,她去秦琳那里又是去做什么 封肃北心中骤冷,狠抽了一鞭。 萧蔚如 书房中,秦琳给荣安县主大致阐述了她的想法,再给萧蔚如勾画了一张简单的图稿。 在秦琳掩唇轻咳了两声之后,萧蔚如才突然意识到这姑娘是病了 萧蔚如有些歉意地对秦琳道谢并告辞,说改日再聊。而后拿着秦琳递给她的图纸,心满意足地离去。 秦琳亦是起身,礼数周全地送荣安县主出去。 萧蔚如对此也没有假意推拒,这里离院门没有几步,想来也无甚大碍。萧蔚如欣赏这位琳小姐的睿智通透,自是愿意同秦琳多待上一会儿。 院门外,萧蔚如正转身同秦琳道别,从不远处的寒风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闻声众人闻声皆转头看去。 车内闭目休息的沈辞亦是猛然睁眼,而后警惕地迅速下车。 马背上的男人丰神俊朗,身着一袭墨黑锦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驰马至院门外勒缰急停,而后纵身跃下。 封肃北带着一身风霜,停步在距离院门一丈远处,他先看了一眼站在里侧的秦琳,而后将冰冷的视线投向面前的荣安县主萧蔚如。 萧蔚如见面前这位冷面世子看着她那似乎是要杀人般的眼神,后退了半步,似惊吓道∶ “沈将军护我” 沈辞蹙眉,有些不明就里。 饶是沈辞对兵法之外的事再没投入过太多心思,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出此处的情况不太对,但这都不是他一个局外人能掺和的,因而他并未对荣安县主的呼喊有所动作。 萧蔚如也没再玩笑,她转身举起手上那卷图纸,朝秦琳挥了挥, “琳小姐,谢了啊。” 秦琳福礼颔首,而后萧蔚如向另一架马车走去,刚走出两步,萧蔚如的脚步又突然顿住,朝仍立在原处的那位冷面世子笑道∶ &ot;世子住琳小姐隔壁 &ot;琳小姐着了风寒,世子可得代我叮嘱琳小姐多喝热水,万分感谢,告辞。 萧蔚如丢下这句话,便转身上车,车马缓缓驶离。 院门外,封肃北一步步走向那个被一件白狐披风裹着,但身材仍显单薄的女子。 秦琳又是一声轻咳,听得封肃北心中一紧。 封肃北行至秦琳面前站定,敛眉道∶ “喝热水了吗” 秦琳…… 最终,封肃北以讨论公务的名义,冠冕堂皇地跟着秦琳进了宅子。 书房内,丫鬟上了茶,检查了一遍炭火,而后留房门虚掩,退了出去。 封肃北并未动茶水,而是直接向秦琳问道∶ “荣安县主说了什么” 秦琳放下茶盏,回视对面的男人,片刻后,秦琳缓缓开口∶ “县主说,世子有位想要厮守一生的人。” 封肃北心中微诧,这个萧蔚如,竟然说了这些。 而秦琳这是…… 封肃北眸中闪现一抹亮色,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对面的女人。 封肃北高大的身影在秦琳面前停住,而后俯身,两掌撑住秦琳所坐大椅的侧边扶手 ,深邃的黑眸定在秦琳的眼中,低低开口∶ “秦琳,我想要厮守终生的那个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 秦琳被封肃北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惊得心口一滞,面上竟有些憨憨的呆愣。 封肃北眉间一松,倾身再度向前。 而秦琳却突然别开脸, “世子,我染了风寒。” 封肃北低笑了一声,而后抬手抚上秦琳的侧脸,让秦琳回头。 封肃北看着秦琳,低声道∶ “遇上你之后,我已久病难医,又何惧风寒?” 秦琳神色如常,但只她自己知道,因面前这男人一句又一句的不要脸的话,她是如何心跳如鼓,难以自持。 不待秦琳平复,封肃北将放在秦琳侧脸的手后移,扣住秦琳的后脑,倾身吻了上去。 唇齿分开时,两人皆气息微喘,封肃北轻抚着秦琳黑亮的发丝,开口道∶ “秦琳,让我告诉你所有的事,不要再逃。”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热意融融。 书房中炭火时而发出噼啪的声响,间插着男人温柔的低语。 西北的寒冬,似乎也不是那么冷。 封肃北给秦琳说了很多,话题中也包括安颜夕。 但封肃北言语间很是克制,并未对安颜夕过多贬损,只是语调平和地道出那些发生过的实情。 当初封肃北提出同安大学士府联姻,是为派系利益,出发点本就不单纯。导致的最终那个结果,不论是对安颜夕,还是对安大学士府,封肃北皆是有愧。 而曾经的安颜夕并不是这样,封肃北是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失了初心,也能猜到这是为何。 安文京和安颜夕兄妹,生母早丧,之后安大学士续弦。安府那位继室夫人最初对安家兄妹还算不错,但后来,这位继室接连生育,安府的后宅便未再有平静的一日。 从幼时起,安颜夕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安素月同她之间就争锋不断,安颜夕处处好强,力求事事拔得头筹,但她行事却越来越极端,也越来越狭隘,渐渐失去了本真。 封肃北能够想象,如此骄傲的安大小姐,在撞上突然从西北回京的秦烟时,是有多么挫败。安颜夕毕竟只是个闺阁女子,同皇后秦烟那般女子争锋,又能有几分胜算。 终究也是可怜人。 接下来几日,荣安县主萧蔚如带着一帮北梁文臣武将,由沈辞和雍州刺史陈循作陪,在仓城四处观摩。 荣安县主临行前一日,由沈辞护送,于仓城街市闲逛。 令沈辞有些意外的是,这荣安县主所购之物,可不止女儿家的物件,而是让她的下属将街上所有见过的没见过的玩意儿都买一遍,并命人详细记录所费银钱。 沈辞笑笑,这县主又是为了公务罢。 至一处胡商的香料摊前,沈辞停步,问老板要两套最好的胭脂水粉。 蒹蔚如闻言转身,有些揶揄地看向沈辞。 &ot;沈将军是给沈夫人和皇后挑的 沈辞眉头微敛,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萧蔚如见状,来了些打趣的兴致。 “难道,是给心上人的?” 沈辞没打算对萧蔚如的问题做回应。 沈母方素不用这些,沈辞也只是习惯性地到了各处会给烟烟和静仪长公主带些小玩意儿,因而这些女儿家的物品,沈辞都会不假思索地要两份。 不过……心上人 萧蔚如见沈辞面上似有些疑惑,她笑笑,闲闲地来了一句∶ “沈将军,像你这等兵痴,恐怕一辈子都搞不懂何为情爱。” “兴许让你习惯性地想护住和照顾的那人,就是心中人也说不定哦。” 荣安没有继续追问,那毕竟是沈辞的私事,待老板将两套包好的胭脂递给沈辞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翌日,沈辞原本打算另外派人护送荣安县主一行返程,他则留在西北,待明年开春执行公务。 但京中突然来了消息,平南侯府世子顾君彦婚期将至。 沈辞曾答应过顾君彦,因而又决定亲自护送荣安县主一行返京,他将在京中准备一番后,前往岭南为顾君彦庆贺。 这座城,有人离开,也有人进来。 谢长渊至仓城,同端王府世子封肃北和刺史陈循浅谈了一下公务之后,便一人一马继续往仓城西北方向的萧关而去。 距离走马上任还有月余,谢长渊打算出萧关,去往固城。 固城,那个秦烟待了数年的地方。 谢长渊并不认为自己是对秦烟有多么放不下的执念和痴情,他只是心有不甘。 谢长渊的这一生,处处受制于命运,充满着笑话。 而秦烟是他被命运捉弄的其中一环,让他耿耿于怀的一环。 这里是当初误会开始的地方,也是让他狼狈半生的根源,他是否能在这里斩断过往,重新再来…… 萧关去往固城的一路上,虽已是傍晚,但不乏还有赶路的来往商队。 而这关外,也不是再像从前那般荒凉,而是隔着几里路便有着食店或茶棚。 行至半途,谢长渊下马在一处茶棚歇脚,他要了一壶差,但并未入口。谢长渊曾常伴君侧,警惕心极重,外头的东西,不会轻易入口。 茶棚中还有别的歇脚客,谢长渊耳力甚佳,旁座几人小声议论清晰地传入耳中。 “如今关外太平,不惧外敌,又不畏马贼,不然咱哪儿能都这个点儿还能在这路上闲晃啊。” “是啊,想当年,还得趁着白日里固城银甲卫出城巡视时才敢赶路,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 “就是就是……” “诶,你们听说了没,闻老板把生意都分出来不做了,还在大夏四处办学,真真是个散财童子啊。” &ot;怎么没听说,有传言说这闻老板背靠当今皇后,这些年也赚地盆满钵满,闻老板同那被抄了家的本家扬州于家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不知为何像是要金盆洗手啊?” &ot;我也是奇了怪了,如今皇后正当势,闻老板怎么不弄个官商做?指不定就成了大夏除了余庆丰之后的第二大富商。” …… 几人疑惑间,同桌一位一直未出声的中年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而后开口∶ “闻老板能守住心,不贪进。壮士断腕,急流勇退,这是有大智慧之人呐。” 另几人微顿后,像是豁然开朗, “张老板说的是……” “张老板高见……” 几人离开后,谢长渊并未起身。 那几位商人口中的闻老板,谢长渊或许清楚,是上京城中闻氏商行的闻洛。 谢长渊曾派人暗中查过有关秦烟的大小事情,那些消息中,当然也包括这位被秦烟一手扶持坐上上京城首富的位置的闻老板。 想起方才几人所言,谢长渊不由得勾唇。 秦烟看人,果然眼光独到。 不过瞬间,谢长渊眸中突现一丝黯然。 秦烟……皇后秦烟…… 片刻后,谢长渊正准备起身,一对男女突然走至他的桌前。 女子看着谢长渊开口∶ &ot;谢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长渊眯眼抬头,脑中似乎回忆了一下。 是她 官道旁,宋吟向谢长渊简单叙述了那番她犹豫再三的话。 宋吟在皇后秦烟带人攻入益州王府那日大难不死,但她也休养了许久才将将恢复。 在后来,宋吟的人给她汇报了当日王府中的情况,其中也包括嫣夫人的女儿被人抱走了。 宋吟闻言心中有些犯疑。 那晚,王府中众人都在各自逃命,四处都是厮杀且混乱,谁会在那种境况下带走一个女婴 而宋吟又有些猜测,会不会同上京城永定侯府有关 之后,宋吟便派人进上京城中打听,果然,听说永定侯府谢侯收养了一名义女,而那位新任侯府小姐,竟然同益州王府失踪的那名女婴年纪相当。 宋吟又肯定了几分心中的猜测。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会是永定侯的义女,而不是记在谢世子名下,这不乱了辈分吗 宋吟想不出个缘由,也没兴趣再猜。 宋吟同永定侯府没甚交情,但她不想任由叶清璃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益州王府这个秘密,这世上除了她,也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了。而宋吟准备同师兄申宏一道西行出关,去西域逛两年,在这里碰上谢世子,那便是天意。 谢长渊听完宋吟的话,只是皱眉,并未应声。 宋吟说完,便抱拳告辞∶ “谢世子,这只是我的怀疑,还需谢世子自行判断,告辞。” 谢长渊颔首,目送那对男女上马离开。 天幕渐渐低垂,冷风扑面,谢长渊却久立风中,一呼一吸间,任寒风灌入心肺。 此刻谢长渊的心中有着久所未有的释然,他终究同那个女人,没有再留下别的联系。 谢长渊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谢安,你不也只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