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看到床上的晏夕后,常远身子一震,竟生生后退两步。 满床都低落的鲜血,满地都是暗红的绷带。 那曾经娇娇软软,被他护在怀中的小身子,上面全是让他触目惊心的疤痕。 有的像是刀砍的,有的像是剑刺的。 还有的,像是被利箭穿入,又被硬拔出来的。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腹部几乎横跨腰身的撕裂般的伤口。 昨夜被绷带紧紧缠着还渗血的,应该就是那处了。 不该这样的。 小团子怎能去边疆,怎能去与那一帮虎狼般的蛮夷厮杀! 他不该放她出宫……他不该。 九千岁直觉耳鸣,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黑,竟是没站稳,触到身后的架子才勉强直立,吓得常语忙过来搀扶。 “殿下……”他挥手示意常语回去坐着,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心痛得几乎窒息。 “千岁爷,”晏夕的声音有些急促,抬起头:“这儿血腥气太重,您先回吧,夕儿包好了伤就去找您——”说罢,便“哎呦”一声,被绿萝敲了下狗头:“闭嘴!乖乖躺着,这几天喝拉撒都给老娘在床上解决,过年前出门都得乖乖坐轮椅,衣服一点风都不能漏!半年不许与人交手,三年不许动用内力,好好给老娘外练筋骨皮,要打架就老老实实平a,少他妈整些要你命的大招乱放,只能物理攻击禁止干法师的活儿!听见没!” 要不是担心这小身板儿绿萝恨不得当场封她蓝条。 晏夕不敢反抗,水汪汪的眼睛不舍地看向九千岁:“千岁爷……” 九千岁刚要说些什么,绿萝却下了逐客令:“千岁爷,您回吧。您在这儿她有恃无恐地根本不听话。待奴婢将她收拾好了带回太医院,改日打包给您送回来。” 重伤关头,医者最大。都是为了殿下的伤,绿萝不算冒犯。 晏夕感激地看了一眼绿萝,被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九千岁见状,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了,怎能打扰殿下疗伤。 关心则乱。 他果断地退出屏风,再没上前一步。 口中却柔声道:“殿下,奴才不进了,就在这儿陪着您,陪您说说话。” 晏夕可怜兮兮地看了绿萝一眼,绿萝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绿萝给晏夕处理外伤,常远便一直在外面站着,一句句回应晏夕的话。 “常公公,夕儿想您了。” “奴才知道。” “夕儿想您……嘶……” “是,奴才知道了。” “夕儿不想回宫请安,您帮夕儿去跟父皇说,好嘛。” “奴才遵命。” “夕儿伤好了以后,还想和您住一起,好不好。” “奴才遵命。” “夕儿想和您出去玩,想去游湖,去放风筝。” “奴才遵命。” “还要踢毽子。” “好。” “还想玩……梅花桩……梅花……” “好。” “……” “殿下?” “回千岁爷,她睡了。”这次是绿萝的声音。 “……”常远这才后退几步,靠着墙堪堪站稳。 他不敢再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怕自己发疯。 常语静静地听着师父和九殿下的对话,直到九殿下睡着,鼻子有些酸。 晏夕脖子胸口胳膊腿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接下来要全麻,专心收拾她可怜的肚子。 内力严重透支,肾气极弱,阴阳两虚,一身的旧伤。腹部伤得尤其重,又强行动用内力外加与人交手,更是伤上加伤。 奇葩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伤筋动骨的情况。 简直不可思议。 这疯丫头的筋骨是矿里开出来的吗?? 看着像小狗一般乖顺地躺在床上的晏夕,绿萝决定要给她做个从耳朵到尾巴尖儿的大清理。 好在消毒的东西她空间里还有不少,无菌环境的能力今年还有五个时辰的权限。 这手术可以动,也必须动。 这次医治尤其漫长,从正午到日落。 对绿萝来说,这手术难度不高,只是累,累死个人。 因为没有助手格外麻烦,太多药剂要现场配,精神高度紧张。 而且没什么精密仪器她感觉自己要瞎了。 常语担忧九殿下,也心疼绿萝的辛苦,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求着千岁爷多喝了几口茶,又差人熬了些粥送来,绿萝冒了个头,三人简单地吃了些补充体力,继续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这伤口估计被郁如生处理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有没有铁器残留。 很好,没有。 郁掌门威武。 绿萝唤常语进来帮她擦汗。 一双 快而稳的手不停,眼眶却红了,心里眼里都是手中遍体鳞伤,信任她甚至愿意把生命交给她的小姑娘。 她知道,晏夕靠着透支生命,把上辈子十九岁才拿到的军功与兵权,在这一世十三岁就拿到了。 她用寿命成就了战神九皇女的传说,换来边疆安定。 她为她和常远换来六年的时间,却冒着付出数十年的生命的危险。 她如此渴望早日获得力量,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 可晏夕没想过,如果她死了,常远会有多难过吗? 若是没有她沈雁临碰巧穿来,晏夕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如今年轻看不出,但若过了二十五岁,她的身子会在三到五年内迅速破败,永远靠一些丹药续命,勉强活个几年便油尽灯枯而死。 又或者边疆再有什么战事,她去一趟,再透支个几次内力,就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这般冲动,她和千岁爷哪得善终? 晏夕就是这狗脾气。 上蹿下跳,高兴的时候什么都说得出,什么都做得出,为了认定的人愿意赴汤蹈火,一片热诚。 凶她,她知道害怕,但也知道你不会伤害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出你是否心情缓和,然后马上跑到你身边打滚露肚子让你没脾气。 她的坚强与开朗,真的可以感动所有了解她的人,可以给绝望的人带来希望。 ……唉。 一想到她差点就永远见不到一抹火红的上蹿下跳的身影,绿萝心里就堵得慌。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让人操心,让人生气。 又这样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