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七年,八月。 在大夏在与北梁正式建立邦交六年之后,北梁帝萧潜和皇后沈时英以及年仅五岁的太子首次一同到访大夏。 说是到访,其实也不算准确,毕竟北梁皇后沈时英出身大夏镇国公府,也可说是回娘家。 此番北梁帝后和储君的大夏之行,除了维系两国邦交之外,还有另一个的原因,镇国公沈常山即将七十大寿。 镇国公沈常山往小了说,是北梁皇后沈时英的父亲,也就是北梁帝萧潜的岳父,北梁储君的亲外祖。这往大了说,镇国公沈常山可也是北梁的国丈。 因着镇国公府同时也是皇后秦烟的舅家,因而不论是北梁使团来访大夏,还是镇国公府的寿宴,大夏皇室都极为重视,礼部和鸿胪寺接圣命,定要慎重待之。 北梁使团抵达大夏上京城之后,并没有前往鸿胪寺为其安排的下榻之所,而是径直去到了曾经泰烟给沈时英准备的大宅蕉园,如今也是华阳大长公主府。 五岁的北梁太子萧奕,自出生起就不同于别的孩子那般活泼好动,他鲜少哭闹,而是安静沉着得不像话,这一度让萧潜和沈时英怀疑这孩子定是被避子汤影响了智力。 但随着萧奕渐渐长大,众人才发现,这位太子哪是智力有问题,且正相反,萧奕不论记忆力还是理解能力都有着超常的表现,可以说这位储君是个神童都不为过。 沈时英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儿子策奕的确不太爱说话,性子也太冷,在这点上,沈时英倒也还算心宽,不过就是同他父皇一般,将来也是个冷面帝王罢了。 而北梁这位冷面太子萧奕,到了大夏,却像是恢复了些小孩子的天性。萧奕在大长公主府中止不住地四处看看摸摸,心中充满着好奇。 这里,就是母后曾经生活过多年的地方 额……但是孩子,你恐怕搞错了。这个宅子,你母后也没住过几日…… 斜倚在软塌上休息的沈时英媚眼半开,她看着面前立着的英俊挺拔的男人,懒懒道∶ &ot;这回,陛下不用趁夜偷偷摸摸过来,也不必翻墙了…… 萧潜眼眸微眯,高大的身躯俯下,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向着沈时英强势地迫近,薄唇在距离沈时英的红唇还有一寸的位置时,动作因门口的声音而突然停住。 “太子殿下。”门外的宫人向太子萧奕行礼。 声落,虚掩的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三下后缓缓推开, “母后……” 踏了一步进来的太子策奕视线刚投向软塌就很快地平静垂眸,随后将那只脚也收了回去,还……带上了门…… 榻上的沈时英面上有些许尴尬,而萧潜回头后继续俯下,做他未做完的事…… 算这小子识趣。 门外缓步离开的兼奕…… 本殿下能不识趣 哪个宝宝不想有母后陪着,每晚都在母后香香软软的怀里睡觉的。而他就算是勉强蹭到和母后一起入睡,醒来时都是独自在侧殿,身边只有宫女和嬷嬷。 他永远都争不过霸道的父皇,他不想给父皇好脸色,也懒得同他多说。 就这样,心智早熟的太子萧奕,便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大夏皇室在皇城前朝奉天殿为北梁帝后一行举办了规格极高的洗尘宴,众皇室成员和朝中重臣出席宴会做陪。 北梁帝萧潜和皇后沈时英都已年逾四十,但看上午皆只似三十出头那般,两人又都容貌和气质出众,加上小太子也生得极为好看,三人入殿时,殿上众人皆啧啧生叹。 一番见礼后,宴席开始。 席间,北梁太子萧奕的目光忍不住频频投向凤座上的大夏皇后秦烟。 那个漂亮姐姐就是长姐 萧奕从母后和朝臣那里听说过很多大夏皇后,他的长姐秦烟的事迹,萧奕对自己这位长姐暗暗崇拜了许久,今日终于得见真人。 当然,他最崇拜的还是父皇和母后,如果父皇不那么霸道,那就更好了。 萧奕看了一眼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的父皇和母后,而后又将视线投向了高台,不过这次却是看向了长姐身边那个极好看的叔叔,大夏帝封湛,长姐的夫君。 若是封湛能听见这小子的心里话,定要当场黑脸。 秦烟是长姐,朕是叔叔 宴后,北梁帝萧潜同封湛去往御书房喝茶,留沈时英和秦烟母女说说话。 坤宁宫主殿东暖阁,秦烟和沈时英各自姿态闲适地歪在软塌两侧东一句西一句地谈着闲天,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随后方才去御花园玩儿的三个孩子回来,各自择了一把椅子坐下,用着宫人刚端上来的糕点和花果茶。 秦烟和沈时英皆是满目柔和地看着几个孩子。 歇息片刻后,萧奕看向榻上的秦烟,开口道∶ “长姐,他们是不是该唤我‘小舅’” 这话一出,屋中静默了一瞬,封启和封宁两兄妹都有些愣住。 那孩子,比他 们还小,唤小舅 萧奕转头看回那对龙凤胎,而后从自己怀中摸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绣工精致的锦囊。 “唤我小舅,小舅给你们见面礼。” 萧奕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故作老成的话语中还有些童稚的奶音,听得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秦烟和沈时英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孩子,并未开口。 封启和封宁两兄妹也犟着没说话,似乎有些不服气的样子。虽说他们也知道自己比人家小一辈儿,但那小子像是以辈分压人的模样,实在是可恶。 萧奕将其中一只锦囊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枚质地上乘,但造型寻常的莹白润泽的玉佩,他向着双胞胎兄妹刚准备开口,本歪在软塌上的沈时英直起上身,先一步出声问道∶ &ot;这是你前些时日,跟着师傅亲手学着雕的玉佩 萧奕看向自己的母后,缓缓点头。 沈时英当即笑了,哟,原来是这样。 沈时英开怀笑了几声后,又道∶ &ot;听你师傅说,你为了学做玉佩,毁了好几块上好的玉料,还伤了手,就是为了给侄子侄女做见面礼” 萧奕似乎觉得有些粮,他面上微红,并未答话。 封启和封宁听见这话,面上倒是缓和了些。 亲手做的算这小子有诚意。 封启和封宁也不扭捏,当即各自唤了声小舅。 萧奕抿唇浅笑着将锦囊递给宫人,宫人躬身双手接过,承给了太子和安平公主。 封启和封宁将锦囊收好后,封启拉起封宁道∶ “走,我们也带小舅看看我们兄妹俩好东西,小舅有看得上的,尽管挑!” 五岁的萧奕故作老成地回了句 &ot;嗯,乖。 封启和封宁双眼当即瞪得溜圆,这……这就是他们说的顺着杆儿就往上爬了 封启小孩子心性,当场不乐意了,他有些气鼓鼓地看着小孩儿萧奕说道∶ “小舅,叫哥哥。” 身旁的封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小舅哥哥我们各唤各的哈哈哈哈……” 不多时,三个孩子玩闹着跑了出去,屋中的沈时英和秦烟也笑得不行。 沈时英笑完过后,心中又很是欣慰。 儿子萧奕,似乎在烟烟这对双胞胎面前,终于有了些孩子样了。 反观另一边咸福宫中德太妃和静仪长公主处就不怎么喜庆了。 德太妃眉间似有愁云,她看着封玉瑶,犹豫了许久后还是问出了口∶ “玉瑶,你和驸马,如何了” 封玉瑶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开口∶ “母妃,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德太妃没有当即答话,她牵过女儿的手轻抚着,而封玉瑶也顺势将头靠在自己母妃的肩上,仿佛回到未出阁那些时日一样。 封玉瑶和沈辞成婚后,沈辞因公务时常离京,夫妻俩聚少离多。 而人呐,永远是不知足。 封玉瑶从前觉得,只要能同沈辞成婚就好,成了婚之后又想着,要是沈辞能再主动一点,体贴一些就更好了。 而沈辞一心扑在兵事上,封玉瑶和沈辞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夫妻俩怎么看都是不协调。 封玉瑶平日里还能勉强想得过去,但一旦进宫见帝后那一对的相处的模样,封玉瑶心中就直泛酸。 回京后的沈辞,若见封玉瑶对他有些不高兴,他又哄不来女人,只会沉默地去到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夜。 所幸沈辞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府中也还算干净。 屋中静默了一会儿后,德太妃的声音缓缓响起∶ “玉瑶,你若非得要驸马为你做出改变,那是为难他,也是为难你自己。” “两个人过日子,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不是非得要你向前走一步,他也必须得往前走一步,不过是互相迁就罢了。” “还有……还有句俗话,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德太妃说完这话,面上有着些许尴尬。 屋中又静默了一阵,封玉瑶突然抬头, &ot;母妃,我可不觉得您和父皇之间相处,能体会到这些。 看着封玉瑶似有些怀疑的眼神,德太妃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而后道∶ “我这也是从话本儿中看来的。” 封玉瑶闻言当即笑了起来。 “哈哈哈,什么话本儿啊,母妃也借给儿臣看看,我也好学着,哈哈……” 德太妃看着自己这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儿,轻叹了一声。 还好,她和玉瑶母女俩虽都不是绝顶聪明和通透,但也不算钻牛角尖之辈。 不过玩笑归玩笑,道理却也还是那个理。 所有的不放过别人,到头来都是不放过自己,何必呢。 镇国公府的寿宴之后,正好就是秋狝大典,北梁帝后 一行当然也被顺理成章地邀请前去西郊观礼。 按照既定流程,皇室和朝中部分官员将前往西郊。 去岁成婚后回了幽州的端王府世子封肃北,此次本也准备携世子妃赴京,毕竟封肃北既是皇室中人,曾经又是大夏同北梁之间的联络人。 但临出发前,世子妃秦琳发觉有了身孕,封肃北惊喜之余,也放心不下妻子,因而向圣上请旨不能赴京。 照旧例,秋狝大典时期,朝中至少留一位丞相处理政务,左相季木因夫人王静宜这才生产,因而自请留京,让新登右相之位的大学士府安文京陪同圣上前往西郊。 在圣上一行出发那日,季木回府时,遇上了回京述职的如今的朔北并州刺史王璟衡,也是季木的大舅哥。 王璟衡来季相府,一是为了公事,同季相他的妹夫交接公务;二是为了探望刚诞下千金的妹妹静宜。 王璟衡能力出众,在一年前的吏部考功时,就被吏部诸官员推举调回上京。圣上对这些折子做了批复,王璟衡可重回内阁。 但这位王大公子婉拒了回京的机会,而是选择留在朔北。任命书很快下达,王璟衡成了新任并州刺史,将与关内侯韩霜凌协同管理朔北。 王璟衡一想到前妻韩霜凌,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柔和。 经过这几年他的不懈努力(其实是死缠烂打),韩霜凌终于对他不那么抗拒,可以允许王璟衡像个老友般同她打交道,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其过程艰难且漫长。 不过…… 王璟衡面上一冷。 如今韩侯的友人可也不少,如那位时常同韩霜凌有公务衔接,且接触不少的赤峰军主将,段鸿。 王璟衡此次不会在京中耽误太久,事务处理完毕会立刻返程。 在朔北,还有他的漫漫追妻路…… 今年的秋狝大典依然是按照往年的流程,扎营修整后,首先就是以赛马开场。 这些时日,北梁太子萧奕同秦烟这对双胞胎儿女每日都腻在一块儿,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赛马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在围场自由活动,兼奕和封启封宁兄妹俩在禁军护卫下,分别骑着小马驹在距离营地不远处游玩。 这仨孩子行事谨慎,但也有的熊孩子平日里被宠得无法无天,篓子是捅了一个又一个。 这不,猎区里就出事了。 永定侯谢安的义女谢汝和兵部尚书贺府贺霄的儿子贺云舟,让护卫将他们带去了猎区,俩孩子在林中疯闹到了猛兽区边缘,刚好遇上了两只吊睛白虎。 护卫在同猛虎搏斗的过程中,又引来了其他猛兽,一时间此处充斥着孩子的尖叫和兽吼声,以及逐渐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之气。 守林的禁军当即前往援助,营地中的永定侯谢安得到消息也立马纵马入林。 谢侯来得及时,他在虎口下救下了他的义女谢汝,但谢安毕竟年纪渐大,动作稍缓,他脸面上被虎爪抓伤,混乱中前胸和后背还吃了黑熊几个重掌。 当然,局面最终被禁军控制,也当即加强猛兽区防守,禁止他人再靠近猛兽区边沿。 永定侯谢安一行回营紧急治疗后,当晚便被送回了侯府。 圣上派太医院太医赴永定侯府为谢侯疗伤,而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秋狝的进程。 几日后,秋狝大典圆满结束,北梁使团也即将启程离开大夏。 而为北梁帝后和储君的践行宴上,却不见谢侯的身影。 宴后,太医院御医向圣上禀道∶ “陛下,谢侯被虎爪抓伤脸时,也伤了右眼,恐怕谢侯那只伤了的眼,以后将不能视物了。” “谢侯原本从前在军中就有旧疾,此次又在熊掌下伤了肺腑,正逢秋燥,谢侯伤重之下,恐有痨病的征兆。” 之后,太医院接圣命,为永定侯府送去名贵药材,尽力为谢侯医治。 十月,世子谢长渊从西北回京,且在多年后,首次踏入了永定侯府。 病榻前,谢长渊冷眼看着右眼被纱布缠住,且正以巾帕捂着嘴猛咳的谢安。 待谢安的咳嗽声稍止后,谢长渊开口∶ “听说,谢侯你是为了救你那义女受的伤?” 谢安没有答话,他只是看了谢长渊一眼,便喘着气闭目休息。 片刻后,谢长渊淡漠的嗓音继续在房中响起∶ “我在从前的益州王妃那里,听说了一个故事,可能你会有些兴趣。” 声落,谢安睁眼看向谢长渊,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待谢长渊道完他口中的故事,谢安满目震惊,他当即以手撑起上身意图坐起,但猛力之下牵扯了肺部,又剧烈咳嗽起来。 谢长渊神色平淡地看着谢安,在谢安终于停止咳嗽后,谢长渊再度开口∶ “谢侯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你那义女的亲生父母,定会感念谢侯的大恩大德。” 谢长渊说完这话,正准备抬步离开,谢安怒道∶ “你站住。” 谢长渊停了步,回头看向已在床榻上坐起,一手紧攥着胸口的谢安,他的父亲。 谢安重重喘了几口粗气,而后开口 “兵部尚书贺府,贺霄的儿子,你见过了吗?” 谢长渊眯眼,似乎对谢安此刻提及的这事有些疑惑。 谢安平复了一下,继续道∶ “贺府那个孩子,同你小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你有什么解释?” 谢长渊皱眉,看着谢安的神色中的满是怀疑。 谢安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长渊不准备继续听谢安胡扯,他转身抬步离开,身后继续传来谢安的怒声∶ “你从前和贺府那贺霄走得近,但你都干了些什么?” &ot;那孩子现在还小,只我看出了问题,但若他长大,到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 谢安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谢安将掩嘴的巾帕取下时,巾帕上鲜红的血迹让他眉间紧拧,而后谢安想起方才谢长渊说的话。 &ot;叶清璃落了胎,另寻了个女婴养在益州王府…… 谢安闭目,满面恨色。 叶清璃 叶清璃 离开后的谢长渊思绪纷杂。 方才见谢安在卧榻上猛咳,谢长渊脑中却全是当年从朔北回京时,母亲缠绵病榻的憔悴模样。 谢长渊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叶清璃此举如果是为了报复他,报复谢安,那谢安此番遭遇,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谢长渊上车后,并未吩咐下属回府。 车中静默了片刻后,下属听见自家将军的声音在车中响起∶ “去兵部尚书贺府。” 谢长渊的车停在距离贺府几丈远外,但他终究没有下车。 原本按照计划,此次他回京也会去贺府探望贺霄的儿子,但如今…… 谢长渊并不认为谢安会骗他,且经由谢安之言,谢长渊也忆起当年在千水湖畔漱玉坊的一些事。 难道说……那晚…… 贺霄的侍妾南絮,在贺霄离世后,依然住在贺府。 贺霄在世时,曾提过拾南絮为平妻,但南絮知道,贺霄那更多是因为秦念而说的气话。加之后来贺霄走得匆忙,这事就不了了之,如今南絮的身份便仍旧只是贺霄的侍妾。 但由于南絮是贺霄唯一的儿子的生母,因而她在贺府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南絮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云舟是何时同谢侯那个义女谢汝走得如此之近的,以至于两人在西郊猎场还闯下此等祸事。 那日秋狝之后,兵部尚书贺严明亲自携厚礼前去永定侯府探望谢侯,也是深表歉意。 贺云舟也一直吵着要去永定侯府看望谢汝,但被南絮阻止。最初南絮只是考虑到自己儿子不能再在谢侯重伤未愈的这个节骨眼上去侯府添堵,直至那日,南絮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儿子贺云舟居然说,他长大后要娶谢汝为妻。 南絮当即一惊。 自秋狝围场意外后,京中就悄然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永定侯谢安那义女谢汝,其真实身份恐怕是谢侯的私生女,不然谢侯怎么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救一个义女,最终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若那谢汝真是谢侯的私生女,那便是云舟的亲姑姑…… 南絮不敢只当儿子云舟这话只是童言稚语,毕竟如若猜测成真,那后果她承受不起。南絮当即出声喝止了自己的儿子,并制止儿子再去寻那谢汝。 南絮想着,六岁的孩子,他能懂什么,没准儿玩儿上几天别的就给忘了。 贺云舟没有过多哭闹,只是眼里包着泪水儿委屈了一整日。 他没有告诉母亲,秋狝那日,他就已经将父亲留给他的传家玉佩给了谢汝,并且还向谢汝承诺,长大后他定会娶她。 这日,谢云舟趁着守卫换防时,偷偷溜出了府去,南絮得知后,心急如焚,亲自带护卫出府寻人。 离开贺府后,南絮让护卫分头寻找,她自己则准备前去永定侯府,途中,一个纸团被扔进南絮车内,南絮掀开车帘,街上人来人往,并不知纸团的来源。 南絮在展开纸团后,看见上面的一行字,心中当即一松,随后又不禁犯疑。 这人,是谁 一炷香之后,南絮在千水湖畔的一个茶社门口下了车,她左右看了一眼后,拾步独自进了茶社大门。 南絮进入二楼的一个临窗雅间,她看见了那个曾让她执着多年的贵气男子。 &ot;世子。&ot;南絮向坐在禅椅上的谢长渊矮身行礼。 谢长渊示意南絮在他对面就座,他给南絮倒上一盏茶后,开口,直奔主题∶ “说说,你那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南絮没有答话,也没有抬眸,只她放在膝上紧攥衣襟的手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片刻后,谢长渊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刻那个叫贺云舟 孩子已被迷晕,在谢长渊的人手上。的确如谢安所言,那孩子的五官面容,同谢长渊自己是越看越像,看得谢长渊额上青筋直跳。 谢长渊心中有了些猜想,他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没有必要,答案显而易见。 最终,南絮歉疚地看着谢长渊,缓缓道∶ &ot;世子,云舟,他的确是世子的…… &ot;住口。&ot;谢长渊终究还是打断了南絮的话,打断了她继续说出这个可耻的事实。 谢长渊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 “将我的儿子,养在贺家” 傍晚,南絮将调皮出逃的儿子云舟接回了府中。 几日后,兵部尚书贺府的小公子贺云舟同其母亲出城前往万宁寺上香,路遇贼人,母子皆失去踪迹。 兵部尚书贺严明震怒,悬赏重金追查线索。 京兆府被问责,在其管辖之地竟会出现如此胆大包天的恶劣事件。 定国将军谢府,书房。 下属进来禀道∶ “将军,人已安置妥当。” 谢长渊抬手一挥,下属当即退了出去。 谢长渊拧眉,闭目轻叹,他想起当年,秦烟的母亲英姨回京那次对他说的话∶ &ot;今后你恐怕还会在女人身上吃亏…… 女人…… 永定侯府。 那日谢长渊到侯府对谢安讲了那个从前益州王妃口中听来的“故事”后,谢安心中天人交战。 养了这么久的&ot;女儿&ot;,说没感情定是假的。 但,叶清璃…… 最终,谢安还是召来下属,让他从哪儿接来的人,便送回哪儿去。 下属很是惊讶,且这事也难办。 如今益州是皇后的封地,益州王府已不复存在,这…… 但侯爷既已做出了决定,他便只能照办。 谢安仰躺在床榻,胸口剧烈起伏。叶清璃,这女人将他永定侯府耍得团团转!谢安又剧烈咳嗽了一阵,这次衣襟上都溅起了血迹。 谢安闭目,喘息着平复心绪。 谢照,谢照在哪里 谢安单手撑着床榻坐起,双脚刚落地,想要起身下榻,突然又是接连的猛咳,且喉中一股腥甜。 阵眩晕袭来,谢安仰面倒向床榻,而恰好涌入口中的血液在谢安的剧烈喘息间回流至气道,谢安瞬间便无法呼吸。 谢安将手指放入口中,试图抠出堵住自己气道的血,但却只是徒劳。 他想要唤来守门外的下人,但方才他心绪不佳,命下人都不要进来打扰,因而这些忠仆就算听见了屋中的动静,便也没有立马进来。 屋中只有谢安细微而艰难的挣扎声,最终,谢安因无法呼吸而脱力,意识也渐渐模糊…待下人终于发现屋中似有不对而推门进来时,为时已晚。 冬月初,永定侯谢安病故,永定侯的爵位是当初先帝定下的世袭罔替,因而世子谢长渊袭侯爵成为新一任永定侯。 在谢安的丧礼过后,谢长渊再赴西北。 过往前尘,终将了…… 扬州。 吏部的人曾来扬州,请秦文正起复,但秦文正称病婉拒了。 秦文正不想再回到官场,那个曾经他辉煌过的地方,也是狼狈逃离的地方。 秦文正近日越发地头疼,不知是身病,又还是心病。 府中那两个侍妾终究没能有孕,秦文正也听说了北梁帝后携五岁的太子到访大夏。 沈时英,她为别的男人生了儿子…… 思及此处,秦文正更觉头疼欲裂。 此时,管家张全进来∶ “老爷,少爷回来了。” 张全口中的少爷是秦洺。 秦洺这些年算是在朔北扎了根,但他偶尔还是会回扬州。 秦文正最初避着不见他,但后来,还是见了,父子俩没有多说话,每次秦洺陪秦文正吃了饭就会离开,而秦文正也不会挽留。 如今秦文正更是能够确信,秦洺,不是他的儿子。秦文正只觉无力又悲哀,他这一生,终究是错了吗… 这些年,封湛和秦烟时常都会派人请遗山大师回京养老,但遗山都以为萧太后守陵拒绝了。萧太后在世时,曾经对大夏有功,但其联合西戎,割据益州,试图分裂大夏的行为又可视为谋逆。 当今圣上登基后,并未对萧太后上尊谥,因而仍旧称其为太后。 萧太后逝世后,没有入皇陵,而是就近葬在了益州之外的梅山。 遗山大师对萧太后这个结局很是遗憾,她本也是个奇女子,奈何心不宽,既害人也害了己。在太子封启和安平公主十二岁那年,封湛和秦烟让太子和安平公主共同监国,处理政务。 而秦烟和封湛则退居西郊凤裕宫,算是半隐退状态。 太子二十岁加冠,武帝封湛禅位,太子封启登基,上尊号为成帝。 武帝封湛一生未有纳侧妃,后宫只有庄肃文皇后秦烟一人,此举在大夏带起了一股一夫一妻不纳妾的风潮,从皇室到朝中重臣,皆相效仿。 甚至吏部对官员的考核中,也掺入了此种隐形指标,以府中夫妻和睦不纳妾者为优先擢升对象此种风潮也逐渐在大夏各界的百姓中蔓延开来。 武帝和成帝在位期间,大夏改革力度极大,版图空前扩张,国富民强,后世将这一时代称为武成盛世。 武帝和成帝在大夏史上皆被称为是最为杰出的明君,而对这两位帝王的文治武功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的庄肃文皇后,也被史官们称为一代贤后。 人生中或有圆满,也有缺憾,最终都逃不过枯荣、盛衰、生灭、有无之理。 而故事,有的已尘埃落定,有的,不过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