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显喜欢许言,竟都人尽皆知了? 许糯白嫩脸庞带上些许怒意,闷闷的拿脚踹地上的石头。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的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马上就要收拾包袱走了,到时候脱离了剧情线,避免了被炮灰,她还怕找不到好男人? 许糯不再说话,段三也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岔路分开走。 走到厉显家时候,许糯的脚步停住。 若不是那扇被修缮过的院门太熟悉,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爬满藤叶和果实的架子不复存在,树下红的黄的鲜花也没了踪影,就连那颗会结出很多香甜果实的苹果树也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一切都没了。 只剩黄沙山壁,荒芜破败。 一扇紧锁的院门,在烈日炎炎里,竟让人觉得寒风涩骨。 兴许是心里头觉得冷吧。 “糯糯。” 许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许言走上前,奇怪道:“糯糯,你怎么在这啊?” 她身姿高瘦,面容清丽,眉宇间带着坚韧和善意。 是书中那个善良又上进的女主。 平心而论,许言其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并不知道自己跟厉显之间的那些破事。 不该迁怒她。 但许糯此时不知如何面对,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说话。 她只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 “我来还钱给厉显。” 怕许言多想,她还特地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每次卖完给钱太麻烦了,他就一次给了一个月的,这个月高考我没怎么交货给他,接下去的时间也做不了,所以来还给他。” 许言看了她身后的院子一眼,为难的说:“厉大哥他不在。” 许糯点头:“我知道。” 院门是锁着的。 不过她不想浪费时间等厉显回来,反正从那日之后厉显就没去找过她,说明他也没话对自己说。 她把盒子塞进许言怀里:“你帮我还给他吧。” 还了东西,她跟厉显就真的没有半点关系了。 “王师傅还在等我,我先走啦。” 许糯说完就走。 不知为何,许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许糯从鹿县村回去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供销社一趟。 林晓凤得知她马上要离开鹿县,很是诧异:“不是还有段时间才开学吗?怎么走的这么急?” 许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只说:“有点其他的事情。” 她一走,花草茶的供应肯定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所以许糯和林晓凤准备抬高价格,走利高量少的路子。 反正现在可以邮寄,大不了她每个月寄一次。 林晓凤目光:“你马上就能去沪上了,真好。” 许糯知道林晓凤有颗闯荡江湖的心,开玩笑道:“如果你想来的话,我随时欢迎啊。” 林晓凤叹气:“我就跟被捆了脚的鸟,想飞也飞不高啊。” 许糯笑笑没说话。 时间很快就到了离开那天。 鹿县是个小县城,离沪上十万八千里远。 而这个时代只有高级干部才能坐飞机,所以许糯和苏诏只能乘大巴到省会崇州,再从崇州坐火车到沪上。 从崇州到沪上的火车票是九块二毛,小小的一张薄纸,写着出发地和目的地。 许糯只做过动车和飞机,从未坐过这种绿皮火车。 本就好奇,听苏诏说火车上还有表演可以看,许糯白净的娇颜上难掩激动之色。 两人买的是卧铺车厢,每个位置上配备有一个暖壶。 许糯伸手拿了一下,发现里面已经装满了热水。 她怕晕车,已经在自己的保温杯里放了花草茶,正好拿着热水一冲,那花香混着一股令人心旷的味道四溢。 窗外绿林山川从窗前划过,近或远的农庄升起渺渺炊烟,像极了用来装饰的挂画。 到了午餐时间,有的啃干粮,有的吃硬馍,也有的舍得花钱,去买餐车小炒。 许糯被列车上的婴儿啼哭,喧哗吵闹声扰了半天,半点想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她有些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说:“我不想吃。” 苏诏说:“火车上的小炒味道很好,不尝尝真的可惜了。” 秉着尝尝的心态,两人往餐车去。 餐车里布置的倒是干净整洁,桌上都铺了白色桌布,录音机里放着歌,饭香四溢。 一大盒的餐车盒饭只要三毛钱,而且还不用粮票。 味道是真不错。 总的来说,这一路虽然舟车劳顿,但也算顺风顺水的抵达了沪上。 因为困顿,许糯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参观,印象里最深的就是站在弄堂里,抬头皆是密密麻麻的交错电线。 虽说比不上后世,但此时的沪上已经初具时尚之都的风采。 许糯手上有介绍信,原是准备租到房子前先住在旅店,没成想火车上结识了一位沪上老太太。 房子便也有了着落。 巧的是,房子还离沪大不远。 鹿县。 审讯室昏暗无光,弥漫着一股令人犯恶的血腥气味。 男人的牙关死咬,已消瘦的窥见骨头的颊紧绷住,可见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修长的五指,此时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呈现。 皮肉未见血,内里的骨头却已被生生折断。 问刑的人面色难看,语气有些不耐:“厉显,你是不是参与过黄货走私?” 已经痛的神志不清的人,一字一顿的出声:“没…有…冤…枉…” 王队的目光眯起。 他并非怀疑厉显话语的真实性,说实话从几日前他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多半是被冤枉的。 非人毒打就已经足够让犯人心里防线决堤,更别说是连续半个月的问训。 那身皮肉打烂了倒是其次。 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有入眠,每次他一有昏迷或者入睡的迹象,就会被无情的摇醒。 精神崩溃远比皮肉之苦来的难熬。 王队坚信,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防备之心。 这个时候说的,必定都是真言。 只是谁在乎真假,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低头认罪的犯人而已。 若是旁人,他们是不敢如此的,可厉显是个背着坏成分的,就算是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块硬骨头,生命力顽强到可怕,意志力也让人佩服。 王队有些无力,闭了闭眼,手下一个用力。 剩余的一根指头也摇摇欲坠。 厉显双目紧闭,死了一般,只有完好的那一边额角跳动。 有人看不下去了:“他这样扛,还不如死了算了。” 若是从前,厉显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反正这个人世一直丑恶不堪,给予他的全是谩骂和鄙视。 遇见她之前。 他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有太大区别大的。 可如今,他眉眼紧闭,脑中心中都是个那人的名字。 许,糯。 他无声的呐喊,嘶吼,叫的都是她的名字。 只有这样,在意识崩溃之时,他那摇摇欲坠的气息,才能奇迹般的绵延下去。 只有这样,他身体上的痛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 只有这样,他才能信念坚定的撑到现在。 不能认。 他得活着走出去。 不过断多少根骨头,流多少血,他都要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爬也要爬到她身边去。 和她站在一起。 活到今日,他从未求过人。 他在饿得几近崩溃之时,选择生嚼草根土,也不愿顶着一身唾沫去公社食堂索要本就该属于他的食物。 可现在不同,他愿意。 只要能活着。 他愿意做一条狗,跪着趴着向着这群杂碎摇尾乞怜。 他不在乎。 只要让他活着出去。 男人沉寂的面庞颤了一下,慢慢的睁眼,被鞋底磨出的伤口狰狞又诡异。 他的双眸已经失神采,每一字都说的艰难。 “我…父母冤枉…苦…一辈子…到死,我可以死,但不能…蒙…冤…,不能…冤枉…” 最后一个字,已经弱的几乎听不见了。 他的头已垂落。 死了一般。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这便是,他撑到现在的理由吗? 许久,王队叹了口气,声音满是不忍:“放了吧。”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眼。 “这小子,是个男人啊。” 段三看着形容朽木的男人,眼神忍不住泛了红,他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他:“厉哥,没事了。” 男人没说话,面容消瘦,眉眼锐利如刀,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薄薄的布料下像是装了一副骨架一般,风一吹空荡荡的。 黑发已经从短渣长的有些长,湿漉的挡住一半眉眼。 却遮不住脸上那片结了痂的伤痕。 但这算什么呢,他的身上此刻已经没有一片完好肌肤。 许久,才响起他暗哑的声音:“嗯。” 段三看着他的手,心中酸涩,厉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面色平静道:“没事,接回去了。” 他甚至偶感庆幸,只是被掰断而不是切掉。 若是切掉… 段三又是一阵难过。 他知道厉显必定是遭受了常人不忍忍受的苦难,否则以他地主后代的身份,即便是咬死不认,又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对了。” 段三转移话题,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盒子,那盒子上印着梅花,是供销社里头卖的擦头油外包装。 不知为何,厉显看到这个盒子,眼角重重的一颤。 这东西,像她的。 想到她,厉显的眉目瞬间就软和下去,胸腔淌过热流一般,指尖用力的蜷缩在一起。 想抓住什么似的。 要不是怕自己一身狼狈吓到她,让她看出端倪,厉显真想立马就到她面前去。 想她。 这么多个日夜,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他每一刻都发了疯的想她。 想她娇俏的容颜,想她撒娇的声音。 也一直想起那日她说的话。 只有一刻不停的想着她,他的意志才能始终保持清醒。 只有想着她。 他才能在那暗无天日里,咬着牙活下去。 只是厉显没想到,许糯已经离开了鹿县村。 今日,恰是离开的第九天。 早晨七点。 柳梅香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露出了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庞,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双眸带着烟雨朦胧的水汽。 让见惯美人的柳梅香都呆了呆。 美人眉眼弯弯,语气甜糯:“香香,你来啦。” 柳梅香也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你还困吗?” 确实是有点早了,不过昨晚睡得早,此时醒了神清气爽的,她伸了个懒腰,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不会啊,我这会已经不困啦。” 她拿起杯子里的凉水喝了一口。 “那快来吃早餐。“ 柳梅香带了早点给许糯,是人民餐厅买的油条和包子,因为豆浆不能外带,所以她在出门前从家里拿了牛奶。 许糯感动得很,软软糯糯的抱住柳梅香,白净柔软的小脸在她肩上蹭了一下:“嘤嘤嘤,香香你真好。” 柳梅香在家里是老幺,上头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从小就想要个妹妹,尝尝当姐姐的滋味。 这也是为什么许糯才来了沪上不久,两人就能好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快吃吧,不然等下凉了。” 许糯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问:“你爷爷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啦?” 说到这事,柳梅香直接就给了她两个大拇指,这是她跟着许糯学的手势。 “神了,我爷爷这两天状态很好,他什么补药没吃过,但就是没你的花草茶有效果。” “那就好,等你爷爷用完了,我再给他送一些。” 柳梅香见她腮帮子咬的一鼓一鼓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手感真好。 “好啊,不过这回可得收钱了,要不我都不好意思收了。” 许糯托着腮帮子,调皮的说:“行,收收收。” 柳梅香开心的把自己搬来的文稿放到桌上。 等许糯吃完饭,两人就开始翻译稿子。 说起来,除却在书里是个炮灰女配,其他的事,许糯都觉得很幸运。 想要房子就能遇上个有房子的老奶奶。 刚想着来了要发展花草茶和润肤油,就通过苏诏认识了柳梅香。 柳梅香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孩,因此两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当时许糯尚不知柳梅香的家世,只是秉着送好友见面礼的想法,送了润肤油和花草茶给她。 没想到就此打开了沪上军政圈子的市场大门。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