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宫室,一片灯火通明。 只上首处摆了张座,弘景帝面色暗沉地坐在那里。 永王妃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平时见惯了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模样,如此这般真是让人不习惯。 永王白着脸,低头耷脑地跪在那里。 之前永王妃衝进去就对永王一顿厮打,不光打了永王,王书莺也被她狠狠地扇了几巴掌。这被人打晕了的两人,自然醒了过来。 场面闹得一片不可开交,不相干的人被魏皇后命人领了下去。好不容易把疯癫了的永王妃拉开,这一对苟且的狗男女也是模样狼狈。 王书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脸上红肿一片,永王的脸上也被挠了好几道指甲印子。弘景帝发了场怒,之后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晋王一改平时的高冷模样,硬是要让人审那太监,到底是谁授意他胡乱攀咬的,这不就当众审起来了。 这太监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早已吓得是眼泪鼻涕一起流,咬死了当时他是惊吓之下的错认。再说,当时那种情形,王德芳被惠王压在身子下面,头髮散乱一片,他就只看了半边脸,会认错也是正常。 不过这正常之言他却是不敢说,只是跪在那里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扇自己,说自己胡乱说,求晋王殿下和苏侧妃饶命。 瑶娘惯是个软心肠,此时也不出声了。经过之前的那场事,她知道现在对别人心软,就是在对自己残酷。只要一想到若是晋王没提前安排,她可能会遭受的一切,她的心顿时就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这时,有人来禀说王阁老来了。 不多时,王阁老被人领了进来。 他已是花甲之年,鬚髮灰白,面颊消瘦。往日一副文士的儒雅模样,不像是个官,倒像是个不出仕的大儒。此时老脸暗沉,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才显现出来,却又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气急败坏。 「老臣惭愧!」行了礼后,王阁老低头道。 面对这样的老臣,还是弘景帝较为倚重的老臣,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什么严苛的话。只是沉沉嘆了一口气,道:「孽子妄为!」 「是老臣家没有教好孙女,老臣这便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东西领回去,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这话倒是说反了,本来男女之间你情我愿,尤其这种事肯定是女方吃亏,如今王阁老倒是说了反话。不过是不是反话,只有王阁老和弘景帝心中有数。事已至此,必然得有个交代。王阁老总不能逼着弘景帝给自己交代,只能说自家给个交代。 其实让王阁老来想,这种不肖子孙能少一个是一个,如今已经不是舍得不舍得的时候了。他自诩清流,不走裙带,不结交权贵,之前因为王家不愿牵扯进夺嫡中,退了和前太孙的婚事,已经有人私下议论王家人势力,做事不地道。为了打破这种流言,也是不愿搀和进去,他咬牙劝服家中的老太婆,打算把孙女嫁出去。 文官之所以会爱惜羽毛,俱是因为文人讲究德行品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文死谏,武战死,说的便是文官和武官的最高境界,武官以战死沙场为荣,文官以匡扶社稷,敢于和皇权作斗争,在君不『明』时,不惜以身死为代价进行劝谏,视为最高荣耀。 所以说,文官做到一定的位置,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与皇家结亲。 尤其是像王家这种自诩清流,因其德行高洁负有名望,吸引来无数清流官员附庸的门庭。所谓清流,便是不阿谀奉承,不攀交权贵,敢于批判皇权,哪个文官若是不给自己身上戴上个清流的牌子,简直不好意思入朝为官。 如今倒好,之前摆出的姿态全部被狠狠地打脸回去。王家哪是自诩高洁,而是抱着宝贝下注,如今见局势不明,索性就一家下一个。不用等到明日,王阁老就能想像王家的声誉会跌倒如何低的地步。 而王家上下也会遭人耻笑,大厦将倾之态啊。 王阁老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一阵头晕目眩,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可他不能晕,不到绝境,以他的心志和城府又怎能去晕。 他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带回自家的女儿,当做这事没发生过。可很显然弘景帝与他想法并不相同。 「是朕的几个孽子作孽了,自己作的孽自己收场。这样吧,王爱卿,我这几位孽子都有侧妃位空悬,就以侧妃位许于王家姑娘。你王家道德传家,你说是两朝老臣,倒也是配的。」 王阁老就要拒绝,却被弘景帝制住了,「难道爱卿竟是瞧不起我赵氏皇族,还是爱卿宁愿拼着损了自家子孙,也要拆散几对有情人?就这么说吧,时候也不早了,爱卿领着孩子们归吧,朕明日就让人去你府上下旨。」 弘景帝挥了挥手,以示退下。 事已至此,王阁老也只能强颜欢笑谢了恩,领着王家人离开了。 可以想像王家今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王德芳姐妹几人回去后也不会好过,可至少王家不会拿她们怎么样,因为弘景帝说明日就去下旨了。 之后,弘景帝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魏皇后领着蔫头耷脑的惠王也离开了。 事情发展了这种地步,永王妃反而鬆了口气。 她有很多的疑问想知道,可什么都没有把这事瞒混过去重要。若真是追查下去,虽是永王一脉惯是做事留有后手,也不得不防被查了出来。 鲁王有些不甚满意,这样戏就结束了?不该是撕扯一场,大家元气大伤,也就他是大胜而归?鲁王并没有忽略弘景帝的言下之意,哪怕为了遮掩,那王书燕也必然要入他鲁王府。 王家的女儿终于被瓜分了,谁也没便宜谁。只是闹成这样,多少让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鲁王便有点不是滋味,本来的费尽心机,倒要用这种手段才能得之,还不是唯独的那一个。可转念一想,他将浑水搅合了,老四的主意没打成,其他人更是不用说,这场也算是平局,倒也消了郁郁。 而按理说今日最无辜的晋王和瑶娘两人,因为晋王的提前防范,让所有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全部落空,并狠狠地还击,让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晋王并不意外弘景帝会是这种粉饰太平的处理方式,比起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弘景帝绝不会放弃一个扳倒王家的机会。臣子势大,为君者必然要削减对方的羽翼,当初为太孙求娶王德芳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认真说来,这一场弘景帝才是真正的胜者。什么也不用做,就有这些跃跃欲试的儿子帮他做了。 事情的过程虽有些出乎意料,到底结果是让他满意的。 当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结了,弘景帝虽是表面并没有再查下去,但并不代表背后不会查。 尤其惠王接二连三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人刻意陷害。 这人究竟是谁? 是永王,是鲁王,还是晋王,抑或是其他几个没到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恐怕今儿晚上弘景帝也将是个不眠夜。 永王两口子匆匆离开,鲁王也没多留,瑶娘和晋王走出绛雪轩,打算去钦安殿接小宝回府。 而不远处,虽是帝后都不在了,但赏月宴依旧还在进行着,恐怕要到很久之后才会结束。 钦安殿,偌大的一处宫室分了里外两间。 外间是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像安王、代王、永王家几个四五岁以上的,都聚在外面玩,而里面却是像小宝这么大的孩子。 其中有一个女娃娃,小宝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实在不是小宝好色,这么小就知道看女娃娃,而是这个女娃娃是他上辈子的太子妃——孙月儿。 小月月如今才不过两岁多的年纪,但俨然一副小美人的模样。胖嘟嘟的小脸,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儿。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上一世小宝初见她时那般大方得体,沉稳有度,还是十分孩子气的。她正在和珠珠玩耍,看得出两个女娃娃不是一次见了。 「小宝弟弟,你在看什么?」琰哥儿伸出手指推了下小宝。 作为哥哥的他,在离席时被父王交代,要好好照顾小宝弟弟,这孩子也就真记住了,明明看着别的孩童玩耍,眼中闪着渴望,却依旧守在小宝身边。 「我什么也没有看。」小宝说了一句话大人说的话。 琰哥儿不解,为什么小宝弟弟明明在看,却偏偏说没有看呢? 鲁王家有个小崽子名叫瑄哥儿,今年三岁,长得像爹,体格也是惇惇实实的,随了鲁王。在这一片大小不超过四岁的孩子中,俨然一副孩子王的存在。 他领着安王家的昊哥儿,代王家的焓哥儿,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满室跑着。吴王家那个才两岁大的裕哥儿,也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跑。旁边跟着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生怕他摔了。 玩了一会儿,瑄哥儿扔下手里的竹马,跑来招惹室中唯二的两个小女娃。这小子也是个坏的,见月月头上留了两个小揪揪,上来就伸手拽她揪揪。 小孩子哪里知道轻重,月月被拽得眼泪花直转,却又不敢哭。 珠珠上来打他手:「瑄哥哥你快鬆手,你把月月拽疼了。」 「不放不放就不放!」瑄哥儿一面跳着笑,一面推了珠珠一把。 珠珠人小又圆,被推摔了。 琰哥儿诧异了一声,还不等他动作,小宝却衝了过来。 「你再不鬆手,我让人去告了皇爷爷。」又斥旁边两个宫女,「你们就任他惹事?」 这些个宫女太监们个个都是人精,见瑄哥儿惹的不是皇孙皇孙女,也就没上前制止。等到珠珠被推倒在地,忙赶忙上前去将珠珠抱起,又见小宝斥他们,面上虽是堆着笑上前劝阻,但却也有些敷衍了事。 到底不是皇孙,也不是皇孙女,她们是不怎么上心的,也是不想惹事。 月月的小揪揪还在瑄哥儿手里,他甚至示威地又拽了两下。月月本来懂事一直忍着,此时也忍不住了,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宝脑子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也不看彼此之间体型的差别,上前就去推瑄哥儿。 瑄哥儿从来 是小霸王的存在,还没碰见敢推他的人,他丢了月月的小揪揪,就还手去推小宝。 小宝被推了一个趔趄,也知道自己不敌,就喊琰哥儿:「你还站着,他欺负珠珠,揍他!」 小宝先上,像个小炮弹似的撞向瑄哥儿。 他被瑶娘养得好,虽是抽条长个子了,但也没见比以往瘦。这般体格砸过去,一般的小娃儿经受不起,瑄哥儿被他撞到在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打了两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