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梭艇里的二人会议仍在继续。 沙伦向兰登建议：将沃德偷运至l星系的阿尔法星。那里虽然不太好过活，但生态和社会构成相对稳定。假如沃德真如兰登所说那样厉害，他可以轻易在阿尔法星上存活下去。 「我有这样考虑过。」兰登说。 然后他摇头：「但是这行不通。除非艾德蒙亲眼见到沃德的尸体，否则他绝不会放弃在星系中搜寻。」 「他真是个执拗的人。」沙伦撇嘴。 兰登淡淡地笑：「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希尔。 沙伦摊手：「那么这样说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死沃德，然后让艾德蒙发现他。与其在亲兄弟和陌生人里两难，您为什么不选择这个轻松的法子呢？还是说，其实您有别的打算…」 希尔家族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而沙伦是个聪明的人，兰登也不觉得自己能一直瞒住她。他翘起一条腿，将搁在桌子上的双手交握。他的目光没有投向沙伦，而是打量起装着梅子饮料的玻璃杯。 「我有一半的心思怜悯沃德。」他说道。「他是个有潜力的男人，假如他能为希尔办事，将是个得力助手。但是艾德蒙将这个希望打破…」 沙伦：「那另一半呢？」 他终于扬头，以温柔的容貌和语气对她说：「另一半，我想知道这件事最终能走向怎样的结局。也许冷静自如的艾德蒙自此之后变成个残暴的人；也许他对抗并战胜了父亲，与沃德成就禁忌之恋；也许，沃德逃脱，投奔了一位更有权势的对象，反过来对希尔进行报复…当然，最后这一条，可能性微乎其微。」 沙伦惊异地眨眨眼。 「即使这会使希尔面对危机？」 兰登摇头：「并不会。霍斯曼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沙伦想拒绝。他说的一定不是个美妙的故事。 兰登不给她机会。他继续说：「我与艾德蒙，父亲与艾德蒙，与我，我们三个人，各自有独立的佣兵和势力圈。」 哦，完了。沙伦想。兰登是不可能允许她假装没听见的。 「那么，您与我说这些，又为了什么？我与您只有雇佣关系。」她问。 他摆弄自己的双手：「与艾德蒙相比，我是个不成熟的人。在与你见面之前，霍斯曼小姐，我调查过一些你以往的经历。而在刚刚，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然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挺直了纤长的身躯，任那裹着流畅线条的黑袍顺势垂下。 「我想拉拢一个lv6的猎人。」他说。 沙伦礼貌地将兰登送走后，回到梭艇里与昏死的壮男面对面。 会议没有结论。兰登仍陷于两难困境，而沙伦也没有给他是否联手的答案。她需要仔细考虑自己的计划。 众所周知，猎人这个行当里最多的就是独行侠和狼派人士。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旅途，行事凶狠，六亲不认，是独立于联邦体系和星际划区的狂妄分子。倒也不是说没有猎人肯搭伙贵族或权势，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只不过一旦这件事被圈子里知晓，这位猎人的声名将要下降些许，他的名头也很可能变成「某某的走狗」。 所以，多数有攀附之心的猎人都会选择隐匿行事。他们伪装新身份，需要出场的时候，在雇主身边做一个面具人，其他时间，就还是按照猎人的方式生活。 但是，百密终有一疏。谁能保证自己不被识破呢？那惯用的手段，熟悉的做派，圈子里关系甚密的朋友和情人，都是扯开他虚假外衣的切入口。除非真正做到割离猎人的一切，将陌生人演得惟妙惟肖，否则，总会迎来被人揭发的一天。 沙伦自认为自己演不了戏，她更离不开吉姆、波利斯和苏珊，甚至是加里。希尔家族却实在是个不错的主顾，而对于沙伦来说，比希尔名头更有吸引力的是，兰登·希尔这个人。 在梭艇里与他相处的一半时间中，沙伦都在暗自打量他的身体线条。他的黑袍是收腰款式，上半身与皮肉贴合较紧密，下半身则宽松许多，仿佛花裙一样，有个华美的甩尾。以希尔的财力评估，这套黑袍该是领先星际的科技所制，所以她可以大胆猜测，他根本无需在里头穿任何衣物。 验证她猜想的就是他鲜少褶皱的平坦前胸，还有侧面优美的s形轮廓。 假如他们相处的场所换做迷乱的沙龙，或是煽情的酒吧包厢里，她不确认自己会严守理智在线。或许几杯酒精入肚，她就要暴露一些让他震惊的本性出来。 不过，他会震惊么？ 兰登·希尔，好歹也是位游走于贵族之间的交际公子，所见所听不一定比她见得少。但凡人们不再纠结于金钱危机，很可能迸发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癖好。 沙伦端着玻璃杯，再次打量救生舱里的沃德，不由得想起起在威斯堡里和艾德蒙偶见的时刻。 她打了个冷战。 「可怜的沃德。」 被那样冷酷的男人喜爱，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接下来一周风平浪静。 兰登没有联络，艾德蒙没有发疯，沙伦去搏斗场看了两轮争霸赛。 她本来不爱看这些花哨又血腥的玩意，偏巧在加里的酒吧里遇见挂假期修梭艇的朋友，就被扯了去。看完，她的结论是：大体没什么意思，唯独其中出场一回的褐种人女孩子耐看些。 然后俩人回到酒吧喝了整宿，期间不乏一番对褐种女孩的探讨。 加里在旁听了一耳，跟俩人说，褐种那位算是搏斗场小有名气的雏虎，很被威斯家族看好，甚至有爱玩的少爷连续几个月砸钱在她身上，收益也不错。 看吧。这就是「某某的走狗」。 沙伦心想，她如果答应了兰登的收买，某一天大概也会变成加里口中的话题。 当夜，她喝得半醉，滚回梭艇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醒来探出头，正遇见国都定期人工降雨，只好又窝进梭艇里呆了整日。待到第三天夜里，收到两封短讯，一封邀请她再往搏斗场看雏虎，被她拒绝；另一封自打从讯窗里跳出来，就惊了她一头的冷汗。 这是盖有希尔家徽官方红戳的讯息。更可怕是它的发信人栏目署名—— 艾德蒙·希尔。 沙伦猛地回头转看救生舱…沃德老兄还在。尚好，尚好。 她仔细阅读来信的内容—艾德蒙没有写冠冕堂皇的寒暄语，他直入主题：在威斯堡看到沙伦之后，他查出她是个lv6猎人。正好他有一个委托，觉得她合适，要与她谈谈。 时间，地点，写得一清二楚。语气坚定不移。他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有时候沙伦的第六感离谱地准确，正如此刻，她心里有一半确认，这个委托可能跟沃德有关。甚至，艾德蒙想找她寻找沃德。 他没有发疯，他还记得有猎人这个选项。那么，是谁递给他这个提示呢？哦，可能是兰登吧。那么，她与兰登在威斯堡的偶遇究竟真是碰巧，还是兰登的早有预谋呢？兰登算计艾德蒙，想看艾德蒙的结局，反之，艾德蒙是否知晓他这位亲弟弟的意图？希尔家族应该没有头脑简单的家伙—— 她仰头长叹：可惜她对希尔的内情一无所知。 艾德蒙不是善茬，兰登也不见得是好人。他们就像盘曲的两条蟒蛇，如同希尔家徽上卷着刀剑的海龙。他们有尖锐的牙齿，还可能有致人毙命的毒液。 她本能地转身，走到救生舱前，伸手要将舱门开启—— 中途却停了手。 混乱侵蚀着她的神志。是的，这一刻她猜疑又愤怒，恨不得立刻将沃德唤醒，然后两个人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希尔兄弟。但是下一刻，她也想起了兰登的黑袍。 「哦…该死的美色诱惑…」 沙伦捂着脸，在这个瞬间，她放弃了先前的打算。 最终，她决定给兰登发去通话请求。 画面很快被接通。沙伦看向兰登的四周，黑漆漆一片，隐约似有光亮，好在当中那副美貌尚能看得清。 「我在车里。霍斯曼小姐，有什么意外吗？」他说。 沙伦：「是的，有个意外。可以跟阁下直接讲出来吗？」 「可以，请说。」 「您知道吗？我收到了来自于艾德蒙的讯息。我猜测，他可能要找我帮他寻找沃德。我想问问您的看法。」 沙伦说完，直直地盯着他的表情。 她等着看他或者惊讶，或者了然，可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他仿佛就像听了个「今天多云」这样平常的消息。 他把问题丢了回来：「霍斯曼小姐打算怎么做？」 她？她打算将沃德唤醒，然后一起打上希尔家！ 当然，这话在脑海里讲讲就作罢。沙伦得摆出对待客户的姿态：「在我打算怎么做之前，希尔阁下，我得先问问你的计划。毕竟此时我与您是雇佣关系，我的行动得遵守您的决策。」 兰登移开视线，似乎朝窗外眺望片刻。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回屏幕，用温柔的语气与她说道：「那么，霍斯曼小姐，请把沃德带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