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冷诺能看得出来，林枫刚刚微微锁着的眉头都一下子松开了。谢然不来，他也是担心的。
</br> 冷诺擦了擦桌子，正准备着多备个茶杯。
</br> “你们？你们这是……”院子外面，林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br> 求亲
</br> 冷诺听见声音, 放下茶碗跟着出去了。
</br> 还没走到门口，熟悉的父女俩已经左手鸡鸭右手鸡蛋的，拎着各种缠着红段子的网兜进来了。
</br> 不是谢然。
</br> “恭喜啊！恭喜！恭喜两位小新人, 你们都是咱们国家的栋梁啊。”李教授这开场白, 让林枫不好赶人走。
</br> 李教授, 正是李翠霞的父亲。
</br> 去年劳动广场的广场标志性建筑竞标时, 曾经跟冷诺做过一回竞争对手。
</br> 败退给冷诺之后，渤大建筑系最权威的老教授本来就觉得脸上过不去，听见林宽跟冷诺又结了婚, 干脆跟林家来了个老死不相往来。
</br> 可是, 这会儿，却突然满面红光地上了门, 冷诺跟林枫对了个眼色, 警告林枫这恐怕是黄鼠狼拜年的架势。
</br> 林枫跟长辈，礼节得是少不了的。
</br> 不能因为一次竞争，就赶走上门来恭喜的客人。老教授两只手递过来的贺礼, 他还是伸手去接了。
</br> “冷诺, 恭喜你呀。你太漂亮了。你这是衣服漂亮人更漂亮。果然做了新媳妇就是漂亮。”
</br> 李翠霞还是那个不会看脸色的，不管不顾的从她父亲身后探出身子来，直接冲过来就拉上了冷诺的手，左一个漂亮右一个漂亮, 明明话说得很假, 被她这么翻来覆去的还真带来几分真情实感。
</br> 建筑这条路上,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结婚前, 谢然给她的单子她看过, 知道这次北港大桥的审核里少不了李教授这个人。
</br> 只是，一码归一码, 建筑上的事儿建筑上解决，这突然上门道喜，让冷诺浑身不自在。
</br> 她把人让到了厨房。等人都坐下了，李教授还是两只手抱拳一个劲儿喊恭喜。
</br> 冷诺看不下去了，把他那些恭喜新婚展示文才，四个字儿不断往外蹦的老调子给打断了，“李教授，今天大老远特意过来不会是为了北港的事儿吧？”
</br> “哎呀。冷设计师啊，正是正是这个事儿。你看我差点儿忘了。”李教授满脸慈祥的目光，还真有几分老父亲的神情。
</br> 他突然拉上了林枫的手，“枫哥啊，你看我跟你父亲都是一起过来的人。咱们两家也是世交。这次啊，说什么我也全力支持林达。林达有冷设计师的设计，就是这个！”说着举起右手，挑起了大拇指。
</br> 冷诺听着这话不舒服，如果真是愿意支持林达，凭着设计本身就好，扯什么世交。就好像卷进来了情分在里面，她这个伶牙俐齿的向来就不会在嘴上吃亏。
</br> “李教授，您要是相中了林达的设计，觉得适合北港，那我感激您的肯定。做审核，不用特意考虑两家的交情……”
</br> 冷诺这话说的虽然没毛病，说出口了，还是让一个长辈听着没地方搁脸，果然林枫还是没忍住，拦了下来。
</br> “李叔，谢谢你记着两家的交情。冷诺的意思，希望李叔也别误会，她是个建筑上较真儿的，连东科院武教授都拿她没辙儿。所以，评审的时候，我们知道李叔一直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用特意考虑咱们这些私事儿。”
</br> 林枫性情温和，眼睛里都是柔的，昨晚没睡好，说话声调也不高，听起来还真是一腔真诚。
</br> 冷诺也不反驳，反正她是听懂了。林枫尽管话说得好听，其实跟她还是一条心，无非就是把李教授给抬上去了。
</br> 转了个弯儿，还是彻骨地告诉了李教授：有话说话，别拿北港大桥的审核来说事儿。
</br> 这时候，换好了裤子的杨师傅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br> 两个人一番寒暄之后，还是杨师傅明白李教授的心，帮忙把话挑明了。
</br> “老李啊，你人都来了。就别在这儿兜兜转转绕圈子了。跟枫哥，不如就直接把话说开了，我看没准儿有戏呢。”杨建国说完话，嘿嘿咧着嘴乐了。
</br> “爹，咱们在家不是都商量好了么。你不开口，我来说！”旁边的李翠霞可不是来喝林家茶的，她拉着李教授的手已经等不及了。
</br> 李教授这才假装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脸上有些上了颜色，“那个，枫哥，子江走得早，我没法跟他说了。你看，你也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啊，不但漂亮，还聪慧，贤惠……”
</br> “老李，行了，行了。赶紧说正事儿。”杨建国打断了他后面的啰嗦。
</br> 林枫看了看旁边坐着嗑瓜子儿的冷诺和李翠霞，没说话。
</br> 李教授摸了摸发梢稀疏的额头，“那个，你看啊。翠霞也大了。她也是从小跟你们哥俩儿一起长大的。翠霞进了建筑这行，也是多多少少受你的影响对吧。”
</br> “好了。老李，我替你说。”杨建国听不下去了，挥手打断了他，“老李想把闺女嫁给你弟弟
</br> 。枫哥，让你给做个主。”杨师傅干脆直接把话给说利索了。
</br> 其实，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杨师傅不挑明，林枫跟冷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李教授唠唠叨叨的在说什么，只是都不愿意捅漏那层纸而已。
</br> 这一次，李教授再抬起手，脑门子上稀疏的发梢里已经多了层细小的汗珠子了。他也不顾什么好不好看了，随便拿袖子擦了一把，低下了头，认真补充道，“对。老杨说的对。今天领着翠霞过来，就是上门求这个婚的。”
</br> “李教授，你先等等。”林枫把才冲上的茶水先递了过去。
</br> 李教授这会儿还哪有心思喝什么茶，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跟开闸防洪一般，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br> “不，枫哥，我们不等了。领着女儿，上男方家求婚，我也知道这很丢脸。”
</br> “爸——”李翠霞根本看不出火候，嫌他说丢脸不好听了，来摇李教授的胳膊。
</br> 李教授扒拉开了女儿的手，好像站在了校园的讲坛上，生怕再被打断，语速突然快了起来，“不过，今天为了翠霞，我这个老脸也豁出去了。枫哥你也是知道的。翠霞是真心喜欢林宽的。之前林宽娶了梅霞，我们忍了。但既然张家有福没有命，这怪不得我们了。张国强是个什么人，我一直也清楚，他那是遭了天谴也说不好。不管怎么样，你有媳妇儿了。林宽如今是离过婚死过老婆的男人了，恐怕除了我们家翠霞，也没人愿意上门跟你们谈这个亲了吧。”
</br> “爸，不许你这么说宽哥！我不在乎，只要跟宽哥在一起，他娶过多少个女人我都不在乎。”李翠霞只要听见了林宽，就是个脑子一热要嚷嚷的女人，连她的父亲就在眼前都拿她没办法。
</br> 现在，任凭她怎么闹着，李教授也不管了，在座几双眼睛都同时盯上了林枫一个人。
</br> 林枫抿了抿嘴，嘴唇还是白花花干巴巴的没有血色，他举起茶杯先抿了口茶，手还是有些抖，怕别人看出来，又立即放下了。
</br> 林枫依然沉稳，抬头看了看杨师傅，又转向了李教授，“李叔，杨叔，你们也知道，阿宽他还在西藏，你们看啊。这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br> “我知道！我知道！”李翠霞一下子跳着嚷了起来，声音尖锐的像钢管相互摩擦般刺耳，“宽哥下周就能回来！”
</br> 要挟
</br> “宽哥下周就能回来！”李翠霞这么一嗓子比哨声还好用。
</br> 整个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br> 可也就静下来了片刻, 便再一次沸腾了。
</br> “你怎么知道的？？”
</br> “你说林宽要回来？”
</br> “你听谁说的？？”
</br> 三个声音同时在问李翠霞。
</br> 李翠霞这种直肠脑子，有人问她问题，她很得意, 把每个声音都听清楚了。
</br> “我爸说的啊。我爸还帮宽哥办回城手续了呢。宽哥回来就升了。”李翠霞这会儿唯一觉得不够的就是嘴不够用, 恨不得多张几张嘴, 一下子都给播放出来。
</br> “生了？孩子？”冷诺微微蹙眉。
</br> “哈哈, 升处级啊。回来宽哥就是主任了。”李翠霞恨不得给她个大喇叭。
</br> “翠霞，这种事不能说的！”开始李教授还拉了几把，看见拉也拉不住, 根本拦不住了。
</br> “老李, 这里就咱们几个人。你也知道我老杨是个嘴紧的，翠霞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跟大伙说说, 林宽回城到底怎么回事儿？”杨师傅是个谨慎的人, 说着话，探出去身子张望了一圈，把门关上了。
</br> 李教授长吁短叹的也没说出个话来。
</br> 林枫去取来了过年谢然带来的桃酥盒子, 精致的铁盒子上还有两只漂亮的大熊猫。
</br> “真好看。”李翠霞果然被铁盒子吸引住了。
</br> “李叔, 先别急，尝尝桃酥吧。吃完了，盒子给翠霞带回去。”林枫也不急，开始换茶了。
</br> “爸, 你看, 我就说么。林枫是最好的大哥了, 什么都能跟他商量。快吃快吃, 吃完了。我要这个盒子。”李翠霞说着掰开了一块桃酥, 自己塞进嘴里半块儿，把另外半块儿塞给了她爸。
</br> 李教授一把年纪了, 想的也多，看见半块儿桃酥都害怕吃人嘴短，来回躲闪了几下。
</br> 林枫笑了，“李叔，你看看你拿来这么多贺礼，又是鸡又是鸭的，连我们家一块儿桃酥都不吃，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br> 冷诺坐在旁边，看见手上还微微颤抖着的林枫，她很想过去帮忙。
</br> 可是她走不过去，从听到李家要来求亲，听见李翠霞嘴里说出来林宽要回城，她早就已经眼前一片灰白了。
</br> 也许是昨晚谢然药劲儿还在，也许是昨晚一宿没睡，也许还是因为看见了林宽，这会儿又听见了林宽……
</br>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若不是一直坐着，恐怕会栽倒在厨房。
</br> 所以，她只能半靠着墙，单手托着下巴，试了几次没站起来，这会儿静静等着李教授父女说话。
</br> 李教授拿起了她闺女递过去的桃酥，在嘴边咬了一口，又皱起了眉头。
</br> “老李，你看看你，上人家求婚，怎么这桃酥就这么难吃？让你难以下咽吗？”杨师傅已经抓起第二块了。
</br> “不不，好吃，好吃。”李教授赶紧摆了摆手。
</br> “就是啊，我在家都没舍得吃过。”杨师傅看了眼旁边坐着不动的冷诺，接过来了林枫的茶壶，给桌子上的空杯子开始倒茶了。“翠霞，干脆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br> “我就是听我爸告诉我的。他说他看见了宽哥跟谢主任去街道办回城手续。宽哥条件特殊，好像办的不顺利。”李翠霞说着挠了挠下巴。
</br> “然后呢？”冷诺轻声问。
</br> 这时候讲故事得有个推着她的人，才能帮她讲顺了，冷诺认真地看着李翠霞。
</br> 她一直心里咯噔着，以前听见林宽告诉她就快回来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回城会是个麻烦事儿。
</br> 毕竟，林宽从来都把事情说的好像轻松又简单。
</br> “噢。嫂子。”李翠霞突然不好意思地叫了冷诺一声。
</br> 冷诺没吭声。
</br> “然后，我听我爸说，”她看了眼她那个还在艰难地吃着桃酥的爹，继续说道，“街道的人打算上报，我爸给拦下来了。其实我昨天就想来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了，我爸没办完事儿。愣是没让我来。”
</br> 李翠霞几句话把所有人说的一头雾水，根本没人能听懂。反而被她“大哥大嫂”叫的不舒服。
</br> “李叔，翠霞说的意思，是你帮了不少忙呢。我跟老杨都没太听懂，你也知道，阿宽他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不是驻藏医生么，从走了我都没看见他。让回来吗？翠霞是个实在的姑娘，在外面要是说出去了，恐怕对李叔也不好吧。”林枫这脾气，是个能硬能软的。
</br> 听见林枫嘴里说出来，从走了都没见过林宽……冷诺头一次看见林枫说起谎来脸不变色声不抖的样子，原来她并不认识全部的林枫。
</br> 林枫拍了拍李教授的肩膀，他这话说得温和，其实利害关系挑的清楚。
</br> 他就是明白告诉李教授，你闺女这个大嘴巴如果在外面一说，你也跑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大伙儿是怎么回事儿。
</br> “枫哥，都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李教授其实并没放下架子，先把“一家人”摆了出来。
</br> “就是昨天，我看见林宽跟谢然去街道跟小赵磨着办回城手续，谢然还拎着两瓶酒往小赵家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