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六儿请小翠通报,求见杜窈窈。
</br> 杜窈窈已经睡下,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思索六儿所求何事。
</br> 库房稀烂,因是租赁宅第,她没花钱整修。
</br> 想必是沈阶风调雨顺时,头一回吃苦头。
</br> 这么快就扛不住了,叫下人来换房间或请辞回府?
</br> 杜窈窈起床接见六儿。
</br> 六儿客气一礼,“深夜冒昧惊扰夫人了。”
</br> 杜窈窈闲闲坐着,抿一口茶,“你家主子让你来干什么?”
</br> 她语气轻慢,隐含讥讽。六儿听出,解释道:“公子没吩咐小的过来,是六儿擅作主张。”
</br> “哦?”杜窈窈抬眼,颇感意外,“那你有什么事?”
</br> “想给夫人汇报公子这将近一年的情况。”六儿道。
</br> “我想知道的,我自会问他。”杜窈窈微微一笑,“他想告诉我的,他自然也会全盘托出。”
</br> 意思不需要六儿这个多管闲事的中间人。
</br> 六儿面色尴尬,转瞬恢复平常,辩道:“夫人和公子已久,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说不好听点,死鸭子嘴硬。不跟人轻易低头服软,什么流血流泪的事,只会往自个肚子里咽。”
</br> 杜窈窈赞同前几句。她的心结,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沈阶的强横独断。至于流血流泪,谁的人替谁说话,听听罢了。
</br> 她点头,示意六儿继续。
</br> “小的没跟去南诏,不知道您和公子在金都发生了什么事。”六儿照实说,紧接话锋一转,“但公子从金都回来,受了很重的伤。小腹中一剑,剑淬剧毒,养了几个月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br> 杜窈窈垂眸,当朝高官遇刺,为着体面,朝廷不会将官员伤势广而告之。
</br> 她听的传闻,沈阶受伤,而伤在哪里,伤情如何,一概不知。也保不准六儿话里有夸张的水分。
</br> 不咸不淡地,“嗯。”
</br> 六儿怕杜窈窈不信,“夫人对此若有疑问,将来回京可去太医院找公子的病历核实。”
</br> 太医院为总结归纳救人良方,对于医治好的病人,通常不会弄虚作假。
</br> 杜窈窈淡然,“我对他的这点信任度有。”
</br> 六儿悻悻,现在的夫人看起来冷漠,他总认为公子在她心里没地位。
</br> 他接着道:“公子养伤期间,听到您的名字就咳血、吐血,太医说是心病。大家都以为您去了,公子也不让设灵堂、扶棺柩,经常一个人呆您房里呆一宿……”
</br> 犹豫片刻,仍是大胆地说出,“今年正月那会儿,不知在哪家误喝了掺药的酒,那样难受,公子没喊女子伺候,在您房里硬生生捱过,泡了半宿的冷水,冻病一场。”
</br> 他知机地没提楚得特意下药,撮合沈阶和叶莹。
</br> 杜窈窈算是懂了。六儿是表诉沈阶对她如何痴情的说客。
</br> 虽是无关紧要的口水话,却能令人爽到。
</br> 杜窈窈爽了。
</br> 沈阶以前多纵欲,几天不做,跟发情的泰迪似的,没完没了。难为他憋这么久。
</br> 叶莹那边,他知道她的底线,还敢上门挽回,应该和叶莹没有身体接触。
</br> 小沈阶,干净着。
</br> 她用过的东西没被玷污。
</br> 六儿斟酌着,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公子误以为林公子私藏夫人,夜凫寒湖的事不能说。还有夫人的娘家,杜公子……
</br> 杜公子科举作弊,公子起先做的不地道,可最后不是出面放他出来了,而且惩罚堪称史上最轻。
</br> ——三年不能参加科举。
</br> 六儿觉得可以帮忙邀功。
</br> “夫人,杜公子那事,公子先前是严厉了些,可一得知您的境况,他立马把杜公子放了,还冒着被不少人弹劾的风险,硬是把众臣建议的十年不能科举改为三年。”
</br> “嗯?”杜窈窈惊讶,“我哥是沈阶放的?”她明明托林书彦去办的。
</br> 六儿笃定点头,“当然,除了一朝相公,谁能办得到啊。”
</br> “原来如此……”杜窈窈抚额。她以为林书彦托林相公办成此事,没想沈阶大发慈悲。
</br> 又疑惑,“他怎么得知我的境况?”
</br> “啊这……”六儿支吾,半晌坦言,“从林公子那得来的消息。”
</br> 杜窈窈有些心虚,若沈阶知道她给林书彦的信上写了什么,估计会气得不轻。
</br> 正是相信林书彦家风清正,明朗君子,她才敢写那些“财色任取”的内容。
</br> 她只是想表达自己走投无路的困境。
</br> 估摸这也是她给林书彦送银票,人家不收的原因。一方面林家确实不缺钱,另一方面沈阶阻挡,他没法出力,许是无功不受禄。
</br> 杜窈窈没问下去。六儿主动解释沈阶不见杜青和杜瑟瑟一事。
</br> “杜公子刚入狱那会儿,杜老爷带杜二小姐来过沈府。不是公子不接见,而是公子一个寡居男子,请妙龄妻妹入府居住,不大妥当,容易遭人非议。”
</br> 提到这儿,杜窈
</br> 窈不由替杜青害臊。那些天回青州,她听说了,沈相的老丈人为救儿子,欲将庶女送给做大官的女婿。
</br> 好在沈阶算个人,没让杜瑟瑟进门。
</br> “我明白。”杜窈窈啜茶颌首。
</br> 六儿言归正题,又施一礼,“请夫人发发善心,厚待公子,他身体不比以前。前些日子看见夫人有孕……”没敢说气得吐血,委婉道,“公子旧伤复发,再度咳血,养了几日才慢慢好转。”
</br> 杜窈窈不解。沈阶在绿柳山庄之前见过她?并忍住没找她?
</br> 她的印象里,他一直强大强势,难以想象柔弱咳血的样子。
</br> 她不想随便和好,六儿偏偏透露他可怜悲惨、专一深情的事迹。
</br> 杜窈窈略感头疼,打发六儿,“行,我知道了。”
</br> “公子这会儿在漏雨的库房里咳嗽。”六儿匆匆补上一句。
</br> 杜窈窈因为这句话,失眠了一整晚。
</br> 她的床铺不比沈府里的华美柔软,基本的温和保暖有的。
</br> 外面的雨啪啪打在窗格子上,一阵比一阵狠厉。她想象得到,库房那边什么情景。
</br> 怕六儿说谎,杜窈窈特地让小翠去听了墙角,沈阶的确仿如风寒咳嗽,一声一声听得人揪心。
</br> 她不想轻易原谅他,可按捺不下心疼。
</br> 纠结一夜,杜窈窈决定,跟沈阶先坦白她的不明来历,看他作何反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