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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的别墅位于B城城南,依山偎翠,占地甚广,从大门进来,要行近十分钟的车程,道两旁是高大的法国香樟,直冲霄汉,仿若要把天空割裂,风过处,但见绿潮簌簌,那铺天盖地的翠色,宛如云岚。
主园的大门是铁木雕花的,仿民初样式,镂空细致,花式精卓,主屋却是旧时的西洋风格,雕梁间尽显肃穆,那一砖一瓦,都是极用心铺就的。
已是暮色将尽,夜华初起,晚霞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橙紫色,那云却是火烈的红,竟像要烧起来。容府的管家此刻正站在喷泉边静静的候着,夕阳照在白玉砌成的沿壁上,映成一层刺目的光,看得久了,几乎要把眼睛灼瞎一样,有佣人从后面急急奔过来,“总门那边说,七少的车已经回来了。”
容管家问:“七少奶奶联系上了吗?”
“还是没接电话。”
容管家似是有些热,拿出绢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只觉得这夕阳更猛烈了些,照得人从心底慌起来。
那遥控的镂花铁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精致的宫花纹路从中间断裂,一束光慢慢射进来,是车的前大灯,那光正打在容管家身上,他惊了惊,脸色有些惨白。
车还没驶入车库,便停了下来,管家立刻迎上去,没到跟前,车门就自己开了,那容七少走下来,大约三十岁年纪,一袭黑色风衣衬得身段不凡,眉眼精致如画,目光却冷若隆冬盛雪,一眼望来,似乎有冰渣子飘落,沉声问:“她呢?”
容管家心底一凉,只说:“七少,您先进屋吧。”
这别墅本是容氏三代传下来的,内宅一应摆设均没变动过,一进去,便仿佛到了旧上海的片场,分分寸寸皆是岁月的痕迹。一纵红木制的楼梯蜿蜒向上,扶手处描着盘龙纹路,雕工精卓,那龙仿佛要飞将下来,桌椅和地板是金丝楠木的,隐隐泛着乌亮的光。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簇成一朵葵花的样式,却只亮了内蕊的一半,在略暗的屋子里,微弱的燃着光。
等人高的落地钟猛的响起来,已是八点整,那三声报时像锥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底。
容七少正坐在烟熏蓝的沙发上,指间又一颗香烟燃尽,他睁开眼,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往容管家身上一扎,“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容管家犹豫着说:“七少奶奶一早就带着小姐出去了,半路上甩了跟着的人,打电话也不接。”
容七少静静的听着,怒气一点点从眉目中透出,像墨汁渗过宣纸,渐有雷霆万钧之势。
便在此时,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孩童的嬉笑声,尖尖脆脆,落地成音,“。。。那我们明天还和爸爸一起去吧?”
容管家猛的一颤,急忙向沙发上的人看去,一时连手指头都在颤抖。
那年轻的七少奶奶领着女儿进来,才一推开门,便被屋里的阵势楞住动作。
她极瘦,着一身及膝的湖绿色连衣裙,领口和袖口处描着几朵米白色的碎花,清雅怡人,斜绾着一根玉制的簪子,只额角散落些碎发,她无疑是个美人,一双眸子静若秋池,潋滟间,仿若映照着芙蕖的开败,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似乎给这焦灼的空气里吹进了几许春色。
容管家却愈发慌了神,几乎汗如雨下,瞥见那小女孩明艳的笑脸,不由一声轻叹,朝她伸出手,“小晚来,跟爷爷上楼去,今日你小姑姑带了很多酥糖给你吃。”
女孩怯怯的缩在母亲身后,小手紧抓着她的裙子不放。
七少奶奶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小晚乖,跟管家爷爷上去吧。”
小晚不过才四五岁,却极懂事,仰起脸问:“那我能吃小姑姑带来的酥糖吗?”
“小姑姑。。。”七少奶奶一声叹笑,只道:“乖,上去吧。”
待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了楼,厅里一时静的只听得到钟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几乎要把神经磨断。
容七少在烟灰缸里熄了烟,狠狠的碾过去,直把那残存的火星湮灭,那一点微弱的光颤了两颤,便暗下去。
他低声问:“你今天一天都去了哪里?”
那七少奶奶笑答:“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容七少森然望向她,那目光竟是蚀骨的恨,“素晚卿,你莫要再逼我。”
“竟是我在逼你吗?我何曾逼过你?”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自然是带小晚去见她爸爸了。”
容七少霍然起身,一巴掌向她扫来,她被掼倒在地,扑落了满桌的茶盏,伴着瓷片碎裂的声音,她低低笑起来,手按在那碎瓷上,点点嫣红晕出来,刺目惊心,不知痛的是谁,她转过脸望着他,唇上亦有血,像淬了毒的胭脂,声音轻絮般绵软,却是最最尖利的刀子,直戳进他心窝,她一字一顿:“我早说过,小晚不是你的女儿!”
容七少一把绞住她的头发,那簪子掉下来,立时便碎成了两截,一头青丝尽数攥在他手里,凉得像一泓水,好像怎样也捂不暖,容七少狠狠的绞着,只当那是她的脖颈,恨不能立时便掐死她,“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吗?机票我已经定好了,就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明日我便把你送出去,永生永世,你别想再见小晚一面!”
她浑身一抖,脖颈弯到极致,纤细羸弱仿佛下一刻便要断开,手里紧握着一瓣瓷片,握得满手都是血,连声音都要喊出血来,“容止非!你不得好死!”
容七少却笑起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若还想见到你的女儿,就专心把这容家七少奶奶的角色演好,不要再去见林彻,不然我就让你看清楚,究竟谁会不得好死。”
夜幕完全降下来,暗沉里不见一丝星盏,只一弯泓月,隐隐清华,空气里是入骨的冰寒。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有些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