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谢言岐唇畔的弧度,立马淡却平直。 宣菱见他终是止住问询,神情晦暗地望着外面,原本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 也许这位郎君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是对她的关切。 若他真的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有意为她赎身 思及此,宣菱心里是抑不住的雀跃。 她款步上前,主动示好地斟酒,递给他,公子问这些,是、是有何意? 她举着杯盏,凝眸望着谢言岐,期盼着,等待着。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睥着楼下,漆黑凤眸晦暗不明。 对她的问询,置若罔闻。 宣菱实在太想抓住眼前这个能够离开的机会,只得硬着头皮,再唤一声,公子? 这时,楼下的一行人也踩着喧嚣,上到二楼。 谢言岐顺手接过她递来的酒樽,一饮而尽。 随即,他起身,挑起珠帘,脚步不停地走出雅间。 徒留宣菱在后面不解唤着:公子,公子留步 她看着桌案倒扣的杯盏,不免有些沮丧。 为了助兴,红袖招的有些酒水里边,或多或少会有些催|情之效。但如何选择,全看客人的意思。 她方才在桌案上的两壶酒里边选的,便是这一种。 她本来还想借着这点效用,半推半就地成事,好顺水推舟跟着他离开的。 谁曾想,他就这样走了。 她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沿着红袖招二楼的回廊直行走到底,再迈过一道门槛,便是这里招待女客的地方。 当朝风俗开化,女子招男倌也并无不可。 不过像长公主这般明目张胆,从正门直进的,确实少之又少。 男子招妓是常事,怎么反过来,女子就该藏藏掖掖了?这是来红袖招的途中,长公主劝慰初沅的原话。 虽说初沅长于烟花之地,但以客人的身份到这种地方,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她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怯生生地左右环顾,唤道:姑母,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长公主笑道:我看你魂不守舍地望着这里,不就是想过来见见世面么?你莫怕,这事儿啊,我保管帮你瞒着。 说着,她凑到初沅耳畔,小声道:再说了,我们这身份,养一堆面首都无人敢置喙,更何况,逛一下勾栏? 初沅从来知道长公主绝非寻常女子,如今更进一步了解到,竟还是为她的这番说辞,微微面热。 不多时,老鸨便引着她们,进到一处装潢雅致的单间。 这里品竹调丝的乐师俱是面容清秀的男子,其中最为瞩目的,还数中间舞剑的少年郎。 剑光龙蛇飞舞地环绕着他的周身,愈发显得他神采英拔,意气轩昂。 初沅凝瞩不转地瞧着,都险些在他的剑舞中,忘了这是青楼。 一舞毕,他随手挽了个剑花,用剑背端起一杯酒,递到初沅跟前,姑娘,请。 生于勾栏,就要有这样鉴貌辨色的本事。 几乎是这位漂亮少年郎进门之时,他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初沅看着他剑上递来的杯盏,先是错愕地一愣,随即唇角绽开笑意,就要伸手去接,多谢 然而,未待她碰到杯沿,原先连舞剑都不曾出错的少年,此刻竟是手上一抖,将那樽清酒,尽数泼洒在了她的身上。 初沅的衣衫,登时湿了大片。 见此,长公主顿失笑容,一拍桌案,喝道:大胆! 少年握住忽然剧痛的手腕,心下闪过震骇。 他连忙伏地认错:姑娘见谅,奴并非刻意他也不知,为何腕上会突如其来的一痛。就像是,被什么忽然击中似的。 不经意间,他瞅见初沅脚边的一粒小石子。 少年不禁苦笑。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生来低微,错了就是错了,哪儿来的什么理由? 见他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初沅心生恻隐,难免就记起以往,她在浮梦苑那些日子。 彼时,她亦是这般,难以抬头。 初沅微抿唇角,望向一旁的长公主,软糯的嗓音里明显带着几分讨饶之意,姑母,只是小事。我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您素来宽和,就不要和他计较,好不好? 对上她清凌凌的琉璃眸,长公主哪里还舍得拂她的意,对着少年一摆手,算作饶恕。 初沅眼眸微弯,终是跟着侍候在旁的婢女去到隔壁屋子。 她不太习惯有人陪着她更衣,是以找到簇新袍衫之后,她便将婢女挥推屋外,避到屏风后。 不期然地,瞧见欹靠屏风的男人。 他侧着头,长久凝视着她。 漆黑的瞳眸里,翻涌着似笑非笑的晦暗情绪。 四目相对之时,初沅不禁抱着怀里叠好的衣物,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第九十 三章 来时, 初沅也曾想过,也许这个时候,他正沉溺于温柔乡, 又或者,已经离开此地。 但万不该是这般, 令她猝不及防地, 出现在她面前。 初沅站在屏风旁,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愣怔地瞧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