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色微明,翠盖珠缨翟车辚辚辘辘地驶过朱雀大道,往慈恩寺而去。 阿姐,听说慈恩寺那里的许愿池最为灵验,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呀?车上,华阳已是耐不住地兴奋起来,攥着初沅的袖角问道。 愿望 肯定是有的。初沅弯了弯眼睛,道。 闻言,华阳继续问:是什么呀? 初沅思索片刻,道:告诉你,岂不是就没有那么灵验了? 华阳赌气似的娇哼一声:那我也不告诉阿姐! 初沅眼波温柔地看着她,须臾,不经垂眸浅笑。 她的愿望,也不知道此生,究竟还能不能实现。 翟车徐缓停在庙前,初沅和华阳跟着引路的小沙弥,进到慈恩寺的主殿。 悲悯众生的华严三圣佛巍峨伫立,肃穆庄严。 殿内烟雾缭绕,渺渺香烛不绝。 初沅和华阳跪立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初沅的愿望很简单。 她这一生,能有机缘再和至亲团聚,已是圆满。只愿往后余生,能够平安顺遂。 如若上天垂怜,她真的还想,再见他一面。 希望他,一切都好。 末了,她们规规矩矩地在佛前行三拜之礼,便接着去了许愿池。 听说,只要把铜钱扔到池中的钵盂里边,方才的愿望就能应验啦!华阳接过流萤递来的荷包,倒出一把铜钱,道。 华阳倒是手气极佳,头一回地投币,便见那枚铜钱悠悠晃晃地精准落入了钵中。 见状,华阳不禁抱着初沅的胳膊,激越地蹦跳着,阿姐阿姐!快看,我投中了!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你很快,就能有一位如意郎君了!而且,还是京城人士呢! 倒不曾想,她的愿望竟是这个。 初沅有刹那的懵怔,玉颊泛起淡淡红晕,你、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不正经呀? 华阳一脸无辜,这怎么就不正经啦!这可是阿姐的终身大事呢! 阿姐阿姐,你也快投吧! 暂且驱走那点赧意,初沅贝齿轻碾下唇,拿起一枚小小的铜钱,便对着水中的钵盂掷落。 但暗涌的水波,却带得铜钱左摇右晃地沉底,只碰到了钵盂的边沿。 连着第二枚,亦是如此。 初沅的整颗心,似乎都像是浸入了凉水,彻骨的寒。 到第三回 ,她甚至都不敢看,放手铜板以后,便虔诚阖上了双眸,双手合十,静默地等待着。 奈何等得太久,再睁眼时,铜板已然落地底,不知沉往何处。 华阳待不住,愿望达成以后,便跑去了别处赏花。 只有候立在旁边的流萤无奈道:殿下,方才有风吹来,水光晃眼睛,奴婢也没能瞧见究竟有没有投中。 闻言,初沅不由轻叹:唉,算了。 倘若他们真是有缘,三年的时间,也该重逢了。 或许,是天意如此罢。 天光明媚,她从池边离去,单薄的背影却显得有几分落寞脆弱。 这时,又有人走近许愿池,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琼羽扶着圆鼓的肚子,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是何人? 婢女循着她指去的方向望去,猜测道:看她的穿衣打扮不凡,会不会是今日前来拜佛的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琼羽微蹙秀眉。 那应该,就不是她的故人了。 她远远瞧着,还以为是浮梦苑的初沅呢。 初沅又怎么可能会是公主? 收回思绪,琼羽伸手抚了抚鼓起的孕肚,眉间是散不开的忧愁。 三年前,浮梦苑被查封,因为她的卖身契被扣在柳三娘手中,于是便随着柳三娘到长安另寻生路。 或许是苦尽甘来,刚到长安不久,她就有幸得了承恩侯府二爷的青眼。只可惜,她的过往算不得清白,进不得承恩侯府这样的门第,是以,便做了他的外室。 然,欲壑难填,尝到了这样的甜头,她想要的,自然也就更多。 外室,终究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若是被同僚发现弹劾,指不定,是要丢掉乌纱帽的。 因着这层缘故,二爷也是十天半月的,才来她的别院找她一回。 她受够了这种日夜等待的日子。 如今,她即将临盆,只希望这胎能诞下个儿子,可以借此扶为妾室,好名正言顺地陪在二爷身边。 思及此,琼羽的眼神愈发坚定。 她朝婢女伸出手,拿来。 沉甸甸的荷包足有三四十枚铜板,她就不信,这整整一袋下去,她还不能得偿所愿了。 但也不知是怎的了,等到荷包见空,琼羽手里竟也没一个中的。 见此,琼羽不免气闷,支使身边的婢女,道:你再去帮我换一些铜钱来。 这时,不远处的正殿,忽 然传来一阵躁动。 仓皇逃出殿门的人群此起彼伏地高呼着 起火了!快跑!快跑啊! 天爷哟!死人了! 琼羽循着滚滚腾起黑烟望去,果然瞧见恢宏的大殿中,若有似无地闪出了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