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我顾不得许多,扔下九枝冲上去,先别杀它! 回来!上人刚站定身子,没料到我的举动,要阻拦已来不及。 他手上一迟疑,法印未能成形,百足捉到这个空隙,一扭身挣开法印,直向南边的山里蹿去。 上人急得跺脚,但赶不上我。他不下令,其他道人也愣在原地。我不知哪来的力气,追着百足就跑,九枝紧紧跟在我后面。 你做什么!上人高声道。 我头也不回。你们别管!我带它回来! 五 这山比我想得崎岖。那百足又不挑好路走,出村没多远就钻进了林子,我追得磕磕绊绊,脸上也划了不少伤口。 好在天色已亮,我紧赶慢赶,还不至于被它甩开。 一直跑出去一里多地,百足带着我跑上了一个荒秃秃的山头,我起初还想怎么整座山偏这里如此荒凉,仔细一看原来坐落着一片坟地。 这应当就是山下村子的坟了,只是似乎有日子没人打理,一个个坟头上生满荒草。 百足窜进这片坟,也没停下,一扭身消失在坟地边的山坡后。 我急追上去,发现那边居然有个简陋的草屋。百足残余的妖气就沉入在这破屋中。 老天爷爷啊,翠玉在我怀里一说话,我才想起来我兜里还揣着只黄鼠狼,这荒郊野岭的,还挨着坟,谁这么大胆子住这儿啊? 你之前见过这屋么?我问她。 没见过,我好歹也是个小仙,没事儿跑别人坟地干什么? 小仙小仙,你这么厉害你倒是从我怀里出来啊。 我懒得再理她,慢慢走近草屋,先捏了镇邪的符在手上,才推开门。 一阵尘土飘起,正对着我是一张木床,床边背对着我,坐着一个人。 这人一时看不出男女,瘦得厉害,一件破袍子裹住全身,连头都遮着。 我碰碰九枝。他心领神会,手指生出长长的枝条,把袍子一下掀起来。 翠玉在我怀中发出一声惊呼。我也吓了一跳。 那袍子下面,赫然露出一副白骨。 受到震动,白骨孔隙里又钻出数不清的小蜈蚣,竟是把这尸骨当成了巢,占满了全身。 可算是知道妖怪是打哪儿来的了。 我强忍着浑身的不适,拿生墨笔挥了一道,蜈蚣密密麻麻爬出来,争相逃出尸骨,又爬出草屋,那白骨失了支撑,向侧旁一倒,歪在木床上。 这时我才敢靠近前,将手摸上白骨头颅。 一股强大的怨念自我手心传过来,这怨念比潞城许家那次还要凶狠许多,我一下险些没站住。 不过我认出来了,这是位女子。看屋里的模样,她在生时该当是在这里住过个把月,但不知是何时死的。 翠玉冒出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躲了回去。别给我看这个!别给我看这个!她喊,这是谁啊?怎么成这样了? 是蜈蚣吃的。我说。 胡说,蜈蚣哪里会吃人? 寻常蜈蚣不会,我又说,但化了妖 没待我说完,屋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我回身,刚好看到那个元卿上人带着几个道人杵在门口。 看到屋内情形,他们也骇住了。连上人都有些惊疑,但他没问什么,少顷就镇定下来。 先把这白骨抬出去吧。他对两边人说。 几位道人小心地把白骨抬出草屋,轻放在荒地上。这时间,有几个村人也从山下赶了过来,其中还有那位大娘。 她原本落在最后面,看见那副白骨,忽然像生了百分力气,跌跌撞撞直冲向前,离我们还有几步,又顿住了,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手抖得厉害。 这是这是她喃喃道。 大娘,我定定神,和她说,这人你认识的。 大娘扑通跪倒,泪刚涌出,口里先哭喊出声:我苦命的儿媳啊!娘对不住你啊 儿媳?几个道人愣了。 上来的村人也愣了。王氏,你说啥,你儿媳不是早没了?一个鬓角发白的男子问。 大娘嚎哭着说不出话。我叹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扶住她身子。 大娘,你儿媳没有投河,对不对? 一句问话又激起周围村人的惊异。细碎的交头接耳声中,大娘抹着泪,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没想到啊我还当在这山上,她能活命 你慢慢说,我安抚她,我想,她本该投河,但躲上的山,是么? 大娘又一声悲泣。我儿已经在北边战死了,她说,哪有她也得跟着走的理呀颜儿又那么小,怎么能再没了娘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得不明不白,夫君走了,她为何就要走? 我抬眼看看那些村人,却无人答我。 还是元卿上人给了我回话。此地有个旧俗,他说,丈夫故去,为妻子的也要殉命,以誓守贞。 只是我没想到,这里还留着这道旧俗。他板着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