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神仙,以为是个走投无路的贼,穷疯了,居然打上我家的主意。 但我爹娘见了那人第一眼,立刻无比恭敬起来,一口一个仙上,大气都不敢喘。 那神仙还醉醺醺的,拍拍身上的土和菜叶,四下望了望,又看看我爹娘,再看看我,我分明听到他嘀咕了一句这他娘的是哪儿啊,但抬眼看,他已经直起身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此乃何地?他张口问。 我爹先拜了一拜。回仙上,此处乃俱无山,敢问仙上是? 神仙明显愣了片刻。俱无山他爹的怎么到这儿了看到我爹娘诧异的神情,他清清嗓子,又斜下睨着我们。 莫问我是谁,他装模作样道,误落此山,本当立时离去,但缘份一场,又压坏了你们的菜,该补偿你们些。小神无甚为赠,贵府之女天庭饱满、目异常人,且为她指个婚配,如何? 我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才多大啊。 但神仙说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问神仙,要为我指哪家的婚配。 神仙颤颤悠悠的,晃了几晃,一抬手指上了我们家门口那棵枯死的树。 我爹傻了,我娘傻了,我乐了,这人指定不是神仙,哪儿来骗钱的吧? 那他可亏大了,我们家哪有钱。 我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拉了拉神仙的袖子,想引着他往山下指。仙上可是要指这边? 可他没拉动。 仙人怕是说笑。我爹颤声说,这是棵树,多年不生枝叶了,生死况且难料,可怎么做婚配? 李修德,你连我北辰星君的话,也敢不听了?! 神仙忽然目露凶光,声音如同震雷,吓了我一跳。他如何知道我爹姓名?难道真的是神仙?北辰星君又是个什么? 我爹周身一震,不由自主躬下身去。星君所赐,不敢不从! 神仙满意了,呵呵笑了两声。既是如此,那此婚配便成了。这孩子叫有灵?甚好,甚好,倘再有缘,日后怕是还能相见的,到时,便带你夫君一起来见我吧。 我心想我怎么带他见你?扛着一棵树上天吗? 但这北辰星君似乎已经得偿所愿,把手一抬,就再不见了。 他走了个干净,却苦了我,年方十六,稀里糊涂,就有了个夫君。 虽然有同没有倒也没什么区别,一棵树而已。 但我又觉得有趣,便故意逗弄它。 每日上学离家时,我提着一个布兜,跑到那棵树前,说一声:夫君,我去上学了。 下学归家时,我还提那个布兜,跑到那棵树前,再说一声:夫君,我回来了。 日日如此。我上了三年的学,叫了三年的夫君。后来这树便起了变化,本来弯腰塌背、半死不活的样子,居然渐渐站直了,又生出了枝,长出了叶,终于在我十八岁那年,开出了满树的花。 枝共九,花却开了无数,远望似云一般飘渺,如同天边的粉霞,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本想为这一树的旖旎,喊它三年夫君也值了,谁料到花开九日之后,这天我刚出门上学,忽然不见了这树,化成了一个男子。 漫天的飞花里,这男子仿若飘在空中,周身发着光,缓缓落下。那光散去,显出他颀长的身形,着一袭素衫,看似与寻常男人无异,却又分外带了些不同的气度。 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已经到我近前,眼波流转,只是微微笑。 你谁啊?我问。 他不说话,还是笑。我又问了些别的,回应我的都是这张俊俏的笑脸。 敢情连话都不会说啊! 三 我现在连踢死那个什么星君的心都有了。 你指婚配就指婚配吧,非给我指棵树,指棵树也便罢了,他好歹是有人模样了,可不会说话算几个意思?! 我起初还当是他未学过人的言语,所以说不出什么,但试着教了教,发现他不是不会说人话,他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既然他从树变成了人,那便该是妖了,只是我不知道该称他作什么,树妖?花妖?他究竟算是树变的,还是花变的?年岁又该以何计? 这树在我爹娘上山前便有了,我爹娘又是在上山后五年才有了我,照此算的话,他想必是要比我年长的。 想到我爹和我说过,寻常草木这些生灵,百多年才可化妖,妖要再化成人形,又要百多年,我心里便直发颤。 那神仙真的狠啊,偏指了这二百年修行的妖怪做我夫君,和我家有多大的仇? 可看着对面这个笑意盈盈的男子,我又不觉得可怕,只觉眼前透亮,心底渐起一阵暖意。 妖,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见我看得过痴,这男子又笑了。他面目间和我年纪相仿,脸孔白净,眉眼分明,笑起来柔和细软,像我在镇上河边见过的拂柳。 若是能看这笑颜一辈子,倒 好似也不亏 听到门外的动静,我爹娘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二人比我还要震惊,站在家门口,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