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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两边均等排列的路灯纷纷亮起,尽职尽责地在原地伫立守望,夹道欢迎着往来行车。
饱胀的橙黄色灯光依例在路道上晕染铺展,匆匆照过车内之人。
严争泽打过方向盘,车子平速转弯进入沿海路,与咸热海风扑了个满怀。
浪声更迭,哗然叫嚣着,郁如来解开安全带,不明就里地望向身边人。
“说吧。”严争泽直视他,一双眼冷光凛凛。
郁如来看他摆着一张严肃的俊脸,忍不住道:“你还是不怎么爱笑。”
闻言,严争泽神色未变,眼睫微垂着,用目光紧锁郁如来。
“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严争泽说。
郁如来脸上挂着浅淡笑意,盯了严争泽好一会儿,“那我长话短说,”他温声道,“六年前我开车误撞了你,就此认识。之后我们恋爱、同居。”
“再后来,你要回国,”郁如来始终目不转睛,“我们分手。”
严争泽没说话,也不躲开郁如来眼里网似的流转波光,他在辨别忖度对方话里的真假。
“有一个问题,”严争泽开口道,“我们为什么会开始恋爱?”
他不认为十七岁的自己会是一个同性恋。
因为他根本不是,这一点他已在程阿吉身上得到了确认。
郁如来垂下眼眸,安静地回忆了半响,“我不知道,”郁如来一点一点地抬起眼来看他,“我亲了你一下,你也抓住我亲了回来。”
郁如来的目光让他觉得狼狈,像一只受了冤枉的家猫,要拿眼睛告诉你它的委屈不解。
严争泽蓦地移开视线,声音冷硬道:“我不记得了。”
郁如来沉默着,身体却在慢慢接近他,“严争泽。”
郁如来低声叫他的名字,细柔温暖的手心轻轻贴上他的面颊,“不记得没关系,”他抚摸着严争泽,“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我是郁如来。”
说话间的呼吸打在他的下巴处,又热又痒的,使人不自在。
严争泽冷着脸,正欲往后退,唇上却倏地一热。
应激反应一般,严争泽按住郁如来的肩推开,狠狠别开了脸。
郁如来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小声地问:“你觉得恶心?”
严争泽的手掌里还握着郁如来的肩,他能感受到手中肩膀的单薄。
“嗯。”他如实承认。
一个字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郁如来在他手里陡地一颤。
郁如来反握他的手背,力度重到手指也嵌进了他的五指间。他们的手叠抓在一起,缠绕得越发紧密。
严争泽刚动了动被压住的手,郁如来便立即松开了。
“这可真是,”郁如来找到严争泽的眼睛,勉强笑了下,“太叫人伤心了。”
严争泽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字里行间的一丝表演性,但对方为他忧伤落寞的神色,却让他隐隐觉得受用。
严争泽看着郁如来,淡声道:“是吗?”
郁如来回答他的提问,“是的。”
“说完了?”
郁如来低下头,“多说无益,”他重新系回安全带,“调查完之后,你会再联系我吗?”
严争泽一言不发,发动车子驶进明明灭灭的前路。
他们的过去被压缩进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得到了草率而冷酷的处置。
早预料过的,失忆不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而严争泽拒人于外的冰冷性格,一如从前。
“我能自证,”郁如来突然出声,“以前的照片、视频,我还保留着。”
车速平稳,严争泽瞥了他一眼。
郁如来回以微微一笑。
严争泽在这个含蓄的笑里领悟了,“你威胁我?”
“别误会,”郁如来笑着,“我只想证明我没对你说谎。”
严争泽不语。
他曾派人调查过,查到的内容多多少少填补上了他生命中的空白部分。
只是郁如来这个人名,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倘若对方所言不虚,那便意味着有两种可能:一是查不到,二是有人不愿让他查到。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严争泽对旁边人说:“发给我。”
郁如来点点头,将显示着二维码的手机送了过去,“你扫我吧。”
屏幕上的白光投映在郁如来脸上,使他那对晶亮瞳孔中的喜悦无所遁形。

回到房间后,不真实感仍存在于心。
郁如来靠着房门坐下,地板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衣物爬上身,镇静着他狂热猛烈的心跳。
刚加上好友的人,头像位于他列表的第一行。
澄净碧蓝的海水被框缚在四四方方的正方形中,平静之下自有汹涌。
他先查看了对方的朋友圈。
大约是每年三四条的发布频率,其中宠物和风景的图片对
半开。
郁如来一张一张看完,发现了一个与当初有变化、有区别的严争泽。
十七岁的严争泽,不会分享生活,他的白天黑夜基本被上课和打工分占完毕。
只吝啬地拿出二十四小时里的六分之一用来满足睡眠。
这是看护阿伯私下拨电话通知郁如来的。
受伤在床的年轻人,几乎榨压完了自身的休息时间,统统拿来看书敲电脑。
阿伯原以为是严争泽好学上进,后来凑近了一瞧,屏幕上不是高低起伏的各色曲线,就是纷乱无序的数字符号。
在医生护士们再三劝阻而无效的情况下,他选择联系雇佣自己的中国男人。
这便促成了郁如来与严争泽的再次会面。
郁如来出神追忆着往昔,手指却有条不紊,依次点亮一颗颗红心。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动作,时间也在其中逐渐消逝。
其实车子撞了人这桩事,于他们而言皆是飞来横祸。
郁如来并非白纸一张,在遇见严争泽之前,他已先后同三位女性交往过。
谈的第三个女友,年纪要比他稍长些,成熟知性,优雅迷人。
郁如来同她交往期间,一个俊俏的年轻人找上门来。
假如当时没让那名男子上车,或许一切不会发生。
是老套的故事情节,女友以前的情人来逼迫他分手。郁如来拒绝后,对方便由口头争执上升到推打争抢。
意外横生,严争泽是被牵连的无辜者。
郁如来右滑退出界面,往下一条点,屏幕上突然出现“该内容不存在”的提示。
郁如来愣住。
刷新后再一看,上面显示着“仅展示三天可见”的字样。
大概是被他烦到了,于是干脆改了权限。
郁如来思考片刻,从隐藏相册内放出一部分那时的照片与视频,全选发了过去。
沉住气等了两分钟,没见对方有回应。
郁如来发的七张照片,画质略微模糊,皆为偷拍视角。
在他们共度的夜晚里,每当严争泽入睡后,只要郁如来还有余力,他都会悄悄拍下一张与对方睡颜合照的照片。
留作纪念。
相比之下,视频的清晰度反而更佳。
那原本是巧合。
做到中途,郁如来的手机铃声响起,一阵阵的,终不停歇。
待严争泽伸手去拿时,手机却又噤了声。
严争泽将手机递给他,他接过看了来电显示,刚要放下,却误点进相机。
那一次他们做得急,导致严争泽连校服也未来得及脱下,拉开裤链便撞了进来。
严争泽衣衫不整地入了镜,一头黑发被他抓得凌乱,衬得那张冷淡禁欲的面孔愈发性感。
严争泽黑沉沉的眼睛透过镜头钉住他,面不改色地往他体内深顶。
听筒里蓦然传出男人尖利的哭喘,将郁如来吓了一跳。
他竟有过这样的声音,娇滴滴的淫叫,是得到了彻底满足而情不自禁发出的爽快呻吟。
视频晃得人眼晕。
他看见自己的双腿勾搭在男生的肩头,正急速地上下抖颤着,多么可怜似的。可细细一看,蜷缩紧绷的脚尖又泄露了他内心的无尽欲求。
身体里久违地爆发出一种滂沱渴望,快要将他整个淹没。
郁如来慌乱地关掉视频,跑去喝了一大口水,安抚发干的喉咙。
他开始感到后悔,不该发这个视频的,实在是太冒进,也太令人羞耻了。
“你想要什么。”
严争泽发来消息。
郁如来发起怔,这猝不及防的见面,简直就跟天意似的,打乱了他所有预想筹谋的情景。
而他看到严争泽的第一秒也终于坚定,他必须速战速决,在理智尚未失控之前。
既然严争泽问了,那么——
郁如来按下语音键,“我要你回来,”他情真意切得险先将自己也骗了,“要你像从前那样爱我。”

“——要你像从前那样爱我。”
一个陌生人对他说下这样的话,以言之凿凿、毋庸置疑的语气。
“wow~”邹思贞在对面发出低呼,两手持刀叉指向他,“我就说你怎么迟到这么久,碰上旧情人了呀这是?”
严争泽不露声色地收起手机,回:“托你的福。”
“哈?”邹思贞很是吃惊,“和我有关系?!”
小脸蛋的女孩冥思苦想好半天,碎碎念道:“不就让你去损我前男友两句嘛,难道……”
“不应该啊,”邹思贞摇头否定,“邵杰野风流的那两年,你在国外没回来呢。”
“我在电梯里遇见一个男人,”严争泽静了会儿,继续道:“他说是我以前的恋人。”
“合着,”邹思贞用拇指背蹭了蹭发痒的鼻尖,“你以前还真喜欢男人哪?”
邹思贞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扫视眼前她死乞白赖缠了两年才混熟关系的高冷表哥,“不过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怎么现在才来找你?”
见严争泽不接话,邹思贞又挥挥手,“不重要不重要,”她笑着往前凑,一脸八卦道:“那他好看不?”
严争泽一个晃神,眼前遽然闪过纷乱细碎的记忆片段。
皮肤很白的男人在对他笑,手里捧着粉白色的花束,他看见男人上扬的嘴角,红润的嘴唇,洁白的牙齿,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
“嘿!”邹思贞打了个响指,“发呆了还,你困了?”
严争泽疲惫地垂下眼,抬手揉弄眉心,答非所问道:“很好看。”
“哦?”邹思贞退回身子,左手支在桌面上,用手心托住下巴,她歪头看着严争泽笑,“哥,你说,人会不会两次都踏进同一条河流?”
严争泽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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