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车中,晏夕整个人赖在常远怀里,两个人并排坐着都很宽敞的车厢内此时显得有些空旷。 “殿下……”常远无奈道:“坐有坐相,您这样成何体统。” 似是前面有砖块拦路,马车轻轻一颠簸,晏夕“哎呀”一声便作势要倒。 常远忙将她搂住,看到晏夕得逞的贱兮兮地小笑脸,面色一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怎么就忘了,殿下如今可是能骑战马飞跃悬崖的人。 怨不得他,事实上晏夕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常远面前,她就像没了骨头一般。 只想撒娇,想耍赖,想讨他两句哄。 马车偶尔颠簸,晃得劳累了一天的二人昏昏欲睡。 “常公公,夕儿好喜欢您。”晏夕环着常远的腰,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说着。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喷洒着,常远一时有些恍惚。 “好喜欢您。”像极了儿时的话语。 “人家一直都好想您。” “好想您哦……累的时候也想,高兴的时候也想……” “每天,梦不到您,醒来就难过。” “可是,每次梦到您,醒来后发现您不在,也难过。” “有时候受伤,换药特别疼,疼得想哭,可是您不在,夕儿根本哭不出来,只能忍着,也难过。” “有时候伤口在背上,愈合结痂,快好的时候,又痒又痛,自己够不到,又不想让其他人近身,也特别想常公公,想您摸摸夕儿,您一定不会弄痛夕儿。” 心爱的小团子在怀,常远却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担忧道:“殿下现在可是……还有伤未愈?” 小团子不说话了。 常远立刻就明白了。 小团子很乖,从不会向他说谎。他问到了,若她沉默,便是默认了。 他不禁想起之前的传闻,九皇女与天风杀神一战,重伤险胜。 想到殿下传闻中重伤与现在时间也不远,不由得心中一凛。 “殿下,奴才差人去叫绿萝来,给您看看,可好?”他知小团子和常语家的绿萝关系甚密,绿萝在太医院医术也是出了名的好,便想找来给小团子看看。 谁知小团子听到“绿萝”两个字后,整只一抖,在他怀里团得更像个团子了。 常远皱眉:??? “改,改日吧,”嗓子颤着,小心翼翼道:“这会儿夜深,本宫乏了。” 常远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不是……给绿萝的小花花送给别的小孩了嘛,”晏夕避开常远探究的目光,“本宫……本宫给她准备些别的再说。”小脸上满是心虚。 可九千岁是谁,宫中的权谋利弊他一眼便能莫得清楚,而晏夕除了能打,便没什么脑子了。 虽然对敌时小脑袋是灵光的,可对她的常公公…… ——她根本学不会跟常远动脑子。 而常远……呵呵。 那讪讪的表情他看都不用看,小团子往年的来信中自称“本宫”时,三成可能性是闯了祸心虚,七成可能性是在跟他隐瞒。 而这次小团子心虚得这么明显,怕是直接在跟他说谎了。 九千岁眼睛危险地一眯。 翅膀硬了,觉得他好骗了? “殿下,”他难得地低头下去,视线对上小团子躲闪的眼神:“您若是不说实话,奴才只好现在送您回宫中请太医诊治了。”肃然的语气令人不敢反驳。 “不要!”晏夕抬起头,满眼都是委屈:“人家想和常公公在一起,不要去别的地方!” “那还请您跟奴才说句实话,您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常远破天荒地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那语气温柔,比刚刚见面时的冰碴子嗓音要强多了。 晏夕眼睛一亮。 有被诱惑到哦。 转而满脸的纠结、为难、委屈、慌张。 常远看得无奈又揪心,终究是不忍逼迫她,只道:“罢了,今日就算了……” 小团子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像个猫儿一般又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唉…… 九千岁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小团子太能打,他果然斗不过她。 【二】 【上】 马车到了府门口,晏夕赖在上面不下来。 “好高,要常公公抱抱。”她看着先行下车伸手要扶着她的常远。 “殿下……”常远无奈地唤她,平日清冷果决的嗓音都拉长了些。 晏夕接着吸吸鼻子:“嘤——” “奴才遵命。”见小团子又要哭,常远认命地去环住她的腰,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却发现她长高了太多,早已不是那个他托着胳膊就能举起来的小团子。 小团子长大了。 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她长高了,身上的肌肉结实了,没有小时候那样绵软。 但还是赖在他身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轻笑着,常远的神情恭敬,眸中却多了些暖色。 一双纤细的手伸出,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晏夕搂住常远的脖颈,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常公公真好,夕儿好喜欢您。” 常远的耳朵瞬间红了。 将晏夕横抱出来,放在地上的那一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这一起一落,便跨越了九年。 九年前出宫,小团子黏在他身上说什么都不进马车。 九年后回京,小团子也是黏着他,不抱就不下来。 恍然间,他甚至以为他们从未分开过,只是将他的小殿下从皇宫接到了千岁府。 仿佛他们都没有经历那权谋相争,血染沙场。 他想到当时的心情,他当时想要追上去,将小团子从命运手中夺回来。 如今,她自己跑回来找他了。 小团子不管多大都这样会撒娇。 他可真是打不过了。 【下】 站稳的晏夕也是抱着常远的腰,一副黏糊糊不会自己走路的样子。 像极了小时候挂在常远腿上拖着他。 当时常远手里搬了好多卷轴,边小心翼翼地别让小殿下磕了碰了,边艰难地挪着腿将东西放到桌案上。 然后抱起等了好久的小殿下,一起坐在案上,他勾勾写写,她在他身上耍赖不下来。 往往等常远一手护着小殿下,一手忙完公事,低头就能看到一只睡得热乎乎的小团子。 常远此时低头,也能看到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头顶两个发髻变成了一个,被发带干脆利落地缠着,发质没有小时候软了,在他看来却还是可爱极了。 这时,晏夕突然往他身后一闪,像是在躲着什么。 他抬头看去,府门口站了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仿佛融进了夜色中。 那人见到晏夕便单膝跪下行礼:“主上,夜阳在等您。夜月请主上……” “不要。不管。不听。退下。”晏夕果断打断他的话,拒绝四连。 “主上,属下恳请您……” “本帅忙着洞房,没摆酒真是不好意思,慢走不送。”晏夕再次砸来一串话打断他。 常远的腰被晏夕抱着,他不禁回头看着那个满口胡话躲在他袍子下面的殿下。 又乱说话。 洞什么房。 夜月心中担忧,不死心道:“可是您……” “夜月,你要管我,是吗?”晏夕的眸中闪着红色的光,身后车厢里的赤枪烟霞受了她内力牵引,腾空而起来到她手中,被她“啪”地接住。 下一瞬常远只觉身后一空,抬头就见晏夕不知何时将夜月抵在墙上:“打一架,打过我就跟你走。” “属下不敢!”夜月被她泛着红光的眼睛吓了一跳,忙道:“属下知错,请殿下莫要动气!” 殿下可不能再动用内力了! “那就立刻回去,明天之前不许出现。”晏夕的声音沉冷,一副你再多说一字就当场打爆你狗头的架势。 她想和常远二人世界啦讨厌!!! 夜月被晏夕放开的一瞬间,便闪身消失了。 ——果然他就算硬着头皮死缠烂打也劝不住殿下。 回去后,夜阳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夜月,一副了然的面孔。 “说什么来着,早劝过你了吧。”夜阳挑眉。 “少说风凉话。”夜月有些挫败地挠着头:“没劝回来,还让殿下差点动用了内力。” “……”夜阳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安慰道:“算了,有鬼医在,轮不到咱们操心。” 虽然不明白鬼医的情况,但夜阳的话不会错。 夜月点点头,回去休息了。 赶走了夜月,又将烟霞交给常远的暗卫保存。 暗卫恭敬地捧着被拖了一路的赤枪烟霞,心中激动不已。 这可是传说中可以结合内力只要使用得当便能以一对阵千军的神兵啊! 方才九殿下使用内力,它真的受到了感应! 枪人合一,神兵认主! 今晚运气太好了过于开心了。 暗卫走后,常远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没有问什么。 殿下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就算了吧。万一是些不能让朝中人知道的事呢。 就见咻咻咻地拉着常远往他的卧房走。 常远再次:???? 而后露出了然的笑意。 “殿下,您看上去很熟悉知奴才府中的路?”他道。 前方小腿叭嗒叭嗒的小团子一僵。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常公公知道她隔三岔五就摸鱼从西北偷偷几天几夜跑回来了?? 他知道她跑回来蹲他房顶了??? 他知道 她蹲房顶等他回来偷偷看他一眼就跑回去的事了?? 九皇女果断卖惨,往青年怀里一扑:“夕儿好累哦~要常公公抱!” 常远当然知道晏夕的小动作,却也没有心思追究,只是好笑,小团子为什么这样好懂。 所以晏夕跳到他身上时,他也下意识地接住了。 然后看到小团子贱兮兮的表情,脸一黑。 ……一走神又被这小团子得逞了。 团子还小,不能与她计较。 认命地抱着比小时候重了不少的小团子,常远走入一处院落:“殿下,垂影院比不得宫中,奴才差人去收拾一下,委屈您在此稍加等候。”说罢,想要将小团子放下来,却发现怀里的小人儿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今夜很晴朗,星星亮得像是当年她生辰那天,小团子在他怀中,他们一起看到的那般。 看着怀中睡得毫无防备的人儿,他到底是不忍让她孤身在这平日人气稀少的院落中过夜了。 罢了,罢了。 小团子是个天下皆知的常胜将军,输给她,也不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