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翌日 在车来人往的精华地段里,矗立着一栋又一栋闪闪发亮的商业大楼。 匆匆下了车,念红一心只惦记着不久前少爷打电话所交待她的那份急件。 紧紧怀抱着手里那份文件,一看见前方那栋烫着「桑岛」两个金色大字有如黑钻般的大楼,她便朝着它直奔而去。 「小红?」 背後响起再熟悉不过的那道嗓音,让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真的是你?」那名男人雀跃地激动万分。「天啊!我的小红……没错!你是我的小红!是我的小红……」 「尔……尔伦哥哥?」她瞠目结舌。 「这段期间你到底跑去哪了?」他冲上前忘情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到处在找你?我找了你好久!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好久……」 「我……」 她哽咽。「我知道!我知道……」 彷佛见到亲人一般,她的泪就再也克制不住地哗啦哗啦倾泄而下。 她抽抽噎噎。「我也很想尔伦哥哥!我也想去找你啊……可……可我把你的地址和电话都弄丢了!我……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别哭!」 他轻轻为她拭去泪痕。「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尔伦哥哥……」 她吸着鼻子。「我……我……」 「告诉我!」他抓住她的手。「你过得好不好?你……」 她惊呼。「痛!」 「好……好痛……」抽回手,她痛苦地呻吟着。 看着她倏地刷白的脸色,他担心地直问她。「怎麽了?你的手……你的手发生什麽事了吗?」 「没……没有……」她心虚地将手藏至背後。 「给我看看!」 她摇头。 「还有什麽事不能让我知道的呢?」他认真地凝视她。「乖!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僵持了片刻,她才怯怯地伸出她的手。 「你……你……」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触目惊心的双手。 「没……没事的!」 她赶忙将手抽回。「不过是跌了个跤!我已经擦了药了!没什麽的……真的没什麽……」 「没什麽?你的手都已经伤成那样了,还跟我说那没什麽?」他摇晃她的肩。「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我……」 握紧双拳,顿时他感到自责不已。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再度将她拉进怀里。「我应该早些去接你的!如果……如果有我在,你就不会受伤……我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尔……尔伦哥哥……」她呜咽了声。 还是她的尔伦哥哥会对她好!还是她的尔伦哥哥会心疼她、关心她! 只是……只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在发生了那麽多事之後,她的尔伦哥哥还会要她吗? 她还配得上他吗? 她的心……还属於他吗? 就在她思绪混乱的怎麽也理不清时,忽地,她感到背後隐隐传来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 她一回头正好与那双透露出危险讯号的黑眸不期而遇。 唔——好冷! 那道如鹰般似乎窥视已久的眼神,此刻冷酷而锐利地就像把欲杀人的刀。 只见寒逸风眯着眼双手交叉而慵懒地靠在不远处的黑玻璃上。 不发一语的他,看来好骇人! 这时她才总算想起还在她手上的那份紧急文件。 吞了口口水,念红怯怯地趋前将手里的那份文件递给他。「少……少爷,你交待的文件我替你带来了!我……」 「哦?」他冷笑。「你……带来了?是这样的吗?」 「呃?」 「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是你和那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搂搂抱抱、难分难舍!」那双冷冽的黑眸此刻已盛装怒意。「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我……」 他逼近她。「你不知道那份文件是有时效性的吗?你不知道因为你的耽搁,公司有可能会损失将近上亿的利润吗?你……」 「我真的很抱歉……」 她哭丧着脸。「对不起!对不起!」 「寒逸风?」 石尔伦这时加入了他们。「你不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桑岛集团总栽——寒逸风吗?原来你和小红认识?你们……」 冷冷瞥了他一眼,他随即面无表情瞅着她。「记住——别再有下一次!」 随着他话语的结束,寒逸风倏地像阵风似地消失在他们面前。 他抿着唇往桑岛最核心步去。 但此时的他却像只已受伤的毒蛇般,全身所散发出的阴沈让所有员工见了莫不全都自动退避三舍,根本无人敢接近他半步。 来到了位於顶楼的专属办公室,胸中的一口郁闷终於令他发了狂地一拳狠狠朝办公桌击下。 应声而裂的玻璃,如今正一滴滴染上自他拳头上所流下的鲜血。 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地任由那骇人的鲜血直冒。 布满血丝的双眼此时定定地望向透明落地窗外繁华的街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只知道凝聚在胸口散不去的那股力量,难受至极地令他需要发泄。 但这时脑海里所浮现的画面,却更加深了他没来由的愤怒。 然而,他为什麽会如此生气? 对於那从来不曾有过的复杂感受,他不知道那究竟所为何来,亦无暇去探讨这其中的原因。 他只知道那一幕幕念红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的种种画面,此刻就像毒咒般不断重覆播放地啃蚀着他的心神。 * 相较於他的汹涌澎湃,此时念红则失神地随着石尔伦进入一间播放着古典音乐的高级餐厅。 将她按在靠近角落的座位上後,他体贴地询问她。「想吃点什麽?」 「随便。」 「随便?」 他取笑她。「我等等可要问问人家这里有没有卖随便的哩!」 「那……」并未感染轻松的气氛,她仍旧愁眉不展。「我……我只要一杯果汁。」 「什麽?就一杯果汁?」 他皱眉。「这怎麽成?瞧你瘦得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再不多补充点营养,将来要怎麽为我生个胖儿子哩?」 她欲言又止。「尔伦哥哥……」 「不准跟我讨价还价!」 他举手招唤侍者。「等会儿我点的你可得全部吃完,知道吗?」 紧接着他认真地注视着她。「还有,一切都别担心!有我在,寒逸风的那两佰万我会替你还给他的……」 看他如此为着她,她内心的愧疚感又更是加深一层。 「到时候我们就去日本结婚,在那里渡蜜月……」 他愈说愈是兴奋。「小红,你不是说过你最爱日本的吗?你说过你没有童年,所以你的愿望就是希望可以去日本的游乐园,你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的!我们……」 「不!」 「没有了!没有了!」她激动地摇着头。「不去日本,也没有蜜月……」 「小红?你怎麽啦?」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她抽抽噎噎。「尔伦哥哥,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红,我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了……」 「说什麽傻话?」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你就是我的小红啊!你一直一直都是我最心爱的小红,你就安心的当我的小新娘吧……」 「我……我不是……我不是……」 这时,他才总算发觉了她的异样。「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含着泪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难道……难道那个寒逸风他……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她不知该从何解释。「我……他……我们……」 「那个禽兽!」 他激动起身。「我现在就去找他算帐!」 「不要!尔伦哥哥,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要?」 他不解。「他欺负你了,你还替他求情?」 「是我……」 她用手背抹着眼泪。「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是我……」 「你爱上他了?」 「我……」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静默了半晌,她终於点头。「尔伦哥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那他呢?他也爱你吗?」 她抽抽噎噎地摇头。 彷佛刺中了她的要害,她的眼泪更是克制不住地汨汨流出。 「什麽?他不爱你,却对你做出那种事?」 他气愤难平。「我不会饶了他的!」 「尔伦哥哥,不要……」 「他根本不爱你,为什麽你还要护着他?为什麽?」 「我……」 因为……因为她爱他!她爱他啊! 看着她慌乱的神情,他吁了口气。「罢了……至少那时的确是他救了你的,忘恩负义的事我知道小红是不会做的……」 「他不爱你是他没有福气,但我依然还是爱你的啊……」 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小红,我知道你对他只是一时的迷恋,我了解的!我不会介意……真的!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让我来照顾你……」 「尔伦哥哥,你……」 「小时候你就说过要嫁给我的啊,你忘了吗?」 他坚定的眼神不容置喙。「如果你们相爱,那我会退出成全你们、祝福你们!但他不爱你,他不爱你呀!小红?我怎麽可能放任你在他身边,让他继续欺负你糟蹋你呢?」 「我……」 她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对我那麽好!真的不要对我那麽好……不要……」 他深情地注视着她。「我不对你好,谁要对你好?」 「你……」 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但她又还能如何? 她深深知道自己早已配不上他了! 「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的……」 「不!」 「你值得!」他笑着吻着她的手。「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你值得……」 是吗? 她——无言。 * 深夜。 在与石尔伦道过别离後,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了寒家大门。 有别於以往的作息,至今仍是灯火通明的寒宅似乎隐隐透露出了一股不寻常的躁动。 发生什麽事了吗? 纳闷之际,刘管家正神色慌张地朝她而来。「我说念红啊,你究竟是跑哪儿去啦?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 「呃?少爷到现在还没吃?」 她愕然。「那张嫂呢?她……」 「张嫂也拿少爷没办法,根本没人知道少爷究竟是怎麽了!我是一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从来不曾这样过……」 他老泪纵横。「他的手还受着伤呢!但少爷根本不让任何人碰他,该怎麽办才好啊?要少爷有个什麽三长两短我要怎麽向死去的老爷夫人交待啊……」 念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刘管家……」 「你去试试吧!只剩下你了……」 刘管家的眼里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这些日子来都是你在照顾少爷的,或许他会听你的话,或许……或许……」 「好,我……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他拍拍她的肩。「念红,少爷就交给你了!」 「嗯。」 於是她便打起精神快速往她再熟悉不过的路线直奔而去。 叩!叩!叩! 「滚!」 房里传来寒逸风一声声发狂的怒吼。「全都给我滚!给我滚!」 「少……少爷……是我!」 房里突然鸦雀无声。 「我是念红,我……我给你端吃的来了!」 她颤抖地吞了口口水。「请问……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停顿了约有几秒之久,他便冷冷地开口。「嗯,进来。」 将热腾腾的汤面搁置在桌上後,她一回头便看见寒逸风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右手指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少爷,你……你的手……你的手……」 看着那几近见骨的伤势,她豆大的泪珠倏地一颗颗滑落。「为什麽不去看医生?为什麽不让他们帮你擦药?为什麽就非得要让大家都为你一个人担心你才高兴?为什麽?为什麽?」 「医药箱呢?医药箱在哪?」她着急地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 然而,他却冷冷地拉住她。「为什麽这麽晚才回来?你上哪了?」 「什麽?」 她不懂! 为什麽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反而只问她——她上哪了? 难道她上哪了,有比他受伤的手还重要吗? 「回答我!」 看着他强势的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受审的犯人。「我……我不想说!」 「你、上、哪、了?」他咬牙切齿地掐住她柔弱的肩。「说!」 「好痛!放开我!好痛……」她挣扎地逃至一角。 倏地,他欺上前就像只敏捷的黑豹般攫住她的手将她困在墙角。「怎麽?你心虚了?因为和你的旧情人做出背叛我的事,所以你不敢承认!是不是?」 「什麽?」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叛?」 天!他竟然……他竟然用这麽严厉的字眼来指责她? 他凭什麽? 他爱她吗? 他给过她承诺吗? 他以为他是谁? 「我和尔伦哥哥在一起犯罪了吗?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你……」 砰! 他一拳打在她耳边的墙壁上。「不准!」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任何男人碰你,不准!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青筋暴露的他此时看来极为骇人。 「不!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是!」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无惧地瞪着他。「我就快要自由了!尔伦哥哥他说要替我把两佰万还给你,他说他要娶我,他说他要疼我一辈子!他……」 「不准!」 他暴怒地咆哮。「我说不准!不准!不准!」 一个偏头倏地狠狠吻住了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不要碰我……」 她挣扎着。「放开我!走开……」 然,他却更变本加厉地将她压在床上,低沈的嗓音飘忽地在她耳边响起。「我不会放开你的!这辈子你休想从我手里逃走……休想……」 紧接着他便粗暴地扒开她的衣服,放肆而狂妄地吸吮着她。 根本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反抗,彷佛一头宣示领土的野兽般,一连串绵密而激情的吮吻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块块属於他的红色印记。 被慾望冲昏头的他,此时愈加控制不住地只想立刻占有她。 然而,就在嚐到了她一滴滴滑落至脸颊略带有咸味的泪水时,他这才有如被重物敲醒般地猛然一惊。 她……哭了? 注视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他的心不知怎的倏地为之一紧。 她为什麽要哭? 而他……为何会感到如此难受? 为何在看到她流泪的时候他的心竟彷佛缺少了一块? 不!不对! 这感觉不是他要的,而方才的一切也不是他预期所该发生的! 他不该放任那脱轨的情节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乱他原先的计画,他不该在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开始心软,他不该…… 但……但为何他却又如此心疼她、在乎她? 为何他方才竟还疯狂的想要她? 猛然惊觉弥漫在胸口那股强烈的异样情绪,依旧散不去的陌生感受促使他立即抛下她仓皇逃离而去。 冰凉的冷水哗啦哗啦地一泄而下,浇在那副发烫的魁伟身躯,他试图想浇熄还残留在体内的熊熊慾火。 他……爱上她了吗? 但她可是仇人的亲生女儿,是他寒逸风锁定要报复的对象,他怎麽可能爱上她?他又怎麽可以爱上她? 不! 他没有! 她不配! 她不过就是替他暖床的玩物罢了! 对!她不过是个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但,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为何他却愈来愈无法说服自己了呢? 这时哗啦的水声已霍然停止,只残留些许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体内的狂热已然熄灭,但内心的纷扰却逐渐萌芽茁壮,有如排山倒海般朝他袭卷而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