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层迭远山隐在白雾后,似幅溅洒的泼墨画,墓园四周栽满一整排翠绿的松柏,傍阶逐上,挺拔朝气。 空气中带着微微的凉潮气,迎面拂来,宁星皮肤薄,稍微吹冷风,脸上便容易浮红。 她怀里抱束白菊,置在墓碑前。 "妈,暖暖赶不回来,今儿个就我一个人来看你。"宁星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碑字,”暖暖学校功课还行,前阵子刚交了个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我答应你的,会好好照顾她,我会做到,我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宁星垂下眼,手指无意识收紧,青色血管在手背上划拉出几条痕脉,”那个人老样子,醒不来,就是拖时间,我很不愿意去看他,每看他一次,我就想到你,你都去几年了,他怎么还没下地狱?“ "如果狠心点,我就能关掉他的维生器。"宁星自顾自地说,"但是凭什么,他犯的错,却拖着我们下地狱?我没那么傻,为个畜生去坐牢。" 她挨在墓碑边,叨叨絮絮交代了近半年的生活。 "妈,我见到了一个人。"宁星话尾突顿住,有点儿不知如何接续,哪怕是对着空气,她都涩于将心里那人宣之于口。 她没有准备好。 就像她没有准备好面对过去。 缴清拖了一个月的费用,宁星走回病房,氧气机呼噜噜的间歇打气。 床上的人瘦骨嶙峋,头发稀疏,长时间的卧床让手脚萎缩,无法自主进食让面容坍塌,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 她拖了张铁椅坐下,面无表情,视线落在维生设备。 疗养院的护工走过来,按时间替人翻身按摩。 "宁小姐最近较少来?“ 从余毅国六年前被判断成植物人,护工已换过好几轮,宁星压根不关心谁来照顾他,照顾得如何,甚至于可以的话,她连一毛钱都不想付。 但他是暖暖的亲生父亲。 "最近忙些。"宁星淡淡的笑了笑。 "宁小姐结婚了吗?现在有没对象?"护工见这姑娘长得漂亮,气质优雅,讲话还不温不火,就开始跟她闲聊。 "单身。" 护工一听来戏,眼睛刷亮,"那正好,我家亲戚孩子有个博士,才念完书,人长的精精神神,就缺个对象,他妈妈嘱咐我给他介绍好姑娘。" 这种事宁星应付过几次,她从善如流,"别了,你看我这样,我爸每个月的疗养费用不是小数字,还是别害了人家。" 结婚领证,对方家庭的好坏都得概括承受。 这借口成功劝退热心的护工,"哎呀,不打紧,我帮你留意。" 宁星没有待太久,跟那人同处狭隘空间就足够让人窒息。 她双手交握,指甲掐进掌心,要不是房里有监控器,她真想…… 真想…… 真想扯断他的呼吸器。 站起来,俯下身,宁星靠近病人的耳畔,一字一字慢慢地吐。 "暖暖来不了,她说她很想你。"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这样活着,是不是很痛苦?" …… 老太太有礼佛习惯,每个月十五总要上山一趟,时逐浪是第二个儿子,不偌大儿子个性外放,他小时候养在爷爷身边,性子温礼得体,进退得宜,很会搏老太太欢心。 时家家业不小,早年也是同萧家爷爷一起打拼出衍光,虽然时逐浪挂名集团总秘书长,但某些公司元老都知道,时逐浪本身掌握衍光不少股份,私下也有投资其他产业。 旁人摸不清底细,却也不敢贸然得罪他。 用过庙里提供的素膳,老太太在旁边客房正要歇下,突然又起身问,"逐浪,潇潇最近怎么没来家里走动?“ "忙吧,小丫头长大,总有自己的事,你怎么提起来?“ 老太太通常会留这过夜一天,隔日下山,时逐浪不信佛,纯粹陪老太太上山。 "你同我说说,你对潇潇是不是有意思?"老太太细想,这二儿子从以前女人缘就好,但真正上心的又好似没有,她不禁心急起来。 时逐浪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你休息,我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