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一直没有回来。 秦仲爵一直呆在自己的卧室里，等着总部的信号。 直到下午五点整，别墅内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秦仲爵熟悉这个声音，这是火警报警器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说起讽刺，秦仲爵第一反应竟然是宋美俊是不是又睡着了，得赶紧把他叫起来。 然而刚走出卧室，就看到宋美俊靠在走廊墙上，手里拿着一根火柴，颤颤巍巍地在火柴盒上划着。 他的脚下已经燃起了一小片火苗。 “你干什么？”秦仲爵连忙脱下外套将火苗扑灭。 可是宋美俊又将第二根燃烧的火柴扔到地上。 地毯很容易着火，这下刷的又出现一片火势，火苗直逼人的小腿肚。 秦仲爵又过去踩灭，但这次火苗更大，很快就蔓延开来。 他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而宋美俊那边又不断地点火，像是故意和他作对。 秦仲爵忍不下去了，冲过去揪住宋美俊的衣领，捏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吗？想被烧死？他妈的别点了！” 再看宋美俊，他整个人很平静，身上不知为何穿上了一套全新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头发也抹了发胶，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和平日的邋遢大相径庭。 宋美俊像是为什么隆重的场合刻意打扮了一番。 宋美俊低头看了看火苗，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开口，“小子，这次还是是杜家的人要你的命。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配合他们。” “你说什么？”秦仲爵想起这段时间被好生伺候的生活，觉得不可置信。 杜家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他的死？就只因为他会威胁到他们的前途吗？ 火势在蔓延，而两个男人周围的时间几乎静止。 “阿凯应该是被他们抓走了，你知道吧，我们这种人见不得光的，如果我不配合杜家，他们会怎么对阿凯？”宋美俊说，“我这一辈子，没什么亲近的人，我的小崽子几十年前就死了，我的妹妹美秋，因我而死……” 他捂着眼睛，似是有些懊悔，“我当成好兄弟的渠成，呵呵，背叛了我，还有你，你离我而去……只有阿凯，阿凯一直忠心耿耿。 “只有我死了，阿凯他才会安全。小子，等你出去了，帮阿凯找个体面的身份，让他安稳生活下去吧，看在我们之前纠葛那么久的份儿上，别让他坐牢。” 宋美俊说这些话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腰部了，秦仲爵感觉腿部被烫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宋美俊的胳膊，将他生拉硬拽到楼梯口，然后直接拦腰扛起来，往楼下跑。 “我听够了！你他妈想死别拉我一起！” 别墅内火警器的鸣笛声不绝于耳，秦仲爵扛着宋美俊一口气跑到楼下院子里。 火势其实不大，只要迅速浇灭就没问题。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手机，荒郊野岭，也没有邻居帮忙打火警电话。 火势就这么蔓延着，站在院子里看，很快发现二层的窗户冒出黑腾腾的烟。 “打开！”秦仲爵拍了拍院子里的大铁门对宋美俊说，“我们得出去，不然一会院子也会着火。” 宋美俊抓紧口袋，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躲过秦仲爵的目光，“小子，对不住了。” “你干什么？开门！” 大门从里面反锁住，只有宋美俊和阿凯有钥匙，主要是防止秦仲爵逃跑。 而现在，明明危在旦夕，宋美俊还是不肯开门？ 他真的要他们一起死才开心吗？ “钥匙呢？钥匙！”秦仲爵揪住他的衣领，大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就是没找到钥匙，他发怒地将宋美俊往门上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钥匙呢？开门啊！” “钥匙我刚才打算给你，应该是争执的时候掉在别墅里了。”宋美俊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没想让你死——” “你特么——”秦仲爵捏住他的脖子，目光狠戾，像是要把他掐死。 但是下一秒，他松开了他，开始扒宋美俊的衣服。 “你这是？”宋美俊没什么力气反抗，一副任他蹂躏的模样。 “我他妈要被你气死！” 秦仲爵说着将宋美俊的新西装外套扒下来，呲啦几下撕成布条，然后熟练地绑成结实的绳索。 他将自己的衬衫马甲也脱下，以同样的方式将绳索加长到两米左右。 仰头看大门，这是三米高的铁门，以秦仲爵在部队训练的内容，他努努力绝对可以爬上去。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他不是一个人。 宋美俊也得出去。 “拿着！”秦仲爵吼道，将临时制作的绳索甩到宋美俊怀里。 “我……”宋美俊木然地握住绳索一端，不理解地看着秦仲爵。 “我先爬 上去，然后再拉你上来！”秦仲爵说，“谁也不会死！” 噼里啪啦的火焰已经将整座别墅点燃，别墅被火海淹没，像一座小小的火焰山。 热浪正往院子里蔓延。 宋美俊像是失了神，眼前年轻男人的目光诚挚而充满关切，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少年。 那是渠成将他送走的前一夜。 16岁的少年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或是已经和渠成沟通过。 少年紧握他的手，“俊叔，收手吧，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宋美俊自然没有答应。 他不可能收手，从加入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深陷泥潭，整个人被打上了恶势力的烙印，这种命运直至死亡。 “小子，这个世界上，只要想找，没有谁找不到谁。”宋美俊只回答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后来少年真的离开，而宋美俊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 按他的话说，那就是不想找。 再后来，听说那小子和自己妹妹宋美秋的继女搞在了一起，宋美俊实在沉不住气，联系了他。 但已经物是人非。 那小子已经走出来了，而他被困在多年前的记忆里。 不公平啊，他想报复，想让他和他一样痛苦。 于是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可能真的是活该。 宋美俊正沉思着，秦仲爵已经爬到了铁门的上边缘。 秦仲爵横跨在门上，一手拉着绳索，往下看。 “宋美俊，你握紧绳子，我拽你上来！”他喊。 刚说完，正准备收绳子，却见宋美俊突然松了手—— 两米长的绳索在空中晃悠了两下，打在铁门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呜咽。 秦仲爵以为他没拿稳，“没力气的话，把绳子缠到你胳膊上，这样比较——” “小子！”宋美俊打断他，“接好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向上一扔。 秦仲爵条件反射地接住。 一看，竟然是那个棕色的小药瓶，里面还有半瓶子液体。 “送你的礼物。”宋美俊的声音柔和了些，“你会喜欢的。”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别墅倒塌了，大火开始迅速向院子里袭来。 “快！拿上绳子，我拽你上来！”秦仲爵将药瓶撞到裤袋里，将绳子在手腕上又缠了一圈。 在部队的这段时间，他的臂力练得很强，他有信心将宋美俊提上来，只要他抓紧时间。 可是宋美俊似乎并不着急，反倒轻松得很，两手插在裤袋，仰头看秦仲爵。 此时此刻，他恢复了几分从容和恬淡，又成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江湖老大。 “我不属于外面的世界，”宋美俊说，“而你不属于这里的世界。秦小少爷，忘记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去找你的小姑娘吧。记得帮我照顾阿凯。” 说着，宋美俊手插口袋，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缓缓后退。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 一股又一股的热浪打在他背后，宋美俊的视线逐渐模糊，变得赤色，随即是耀眼的强光。 他最后一个念头想的是，他会去天堂，还是地狱呢？ 他的小崽子应该是在天堂。 能去看看他就好了。 “宋美俊！！”秦仲爵在门上大喊他的名字。 秦仲爵看着宋美俊在短短数秒之内被火海淹没。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结果。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紧紧盯着面前的火海，拳头紧握手中孤零零的绳索。 “为什么！为什么！”他吼道。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明明有生路不走，非要自寻短见。 为什么呢？宋美俊究竟是为什么？ 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也许是氧气越来越少的缘故，秦仲爵觉得胸口很闷。 体内似乎有一根始终紧绷的弦彻底断裂，铛的一声，发出可怜的回音。 秦仲爵用手狠狠地砸了一下大铁门。 热浪扑面而来，铁门也变得滚烫。 这时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之外，耳边传来另一道声音。 “秦仲爵！秦仲爵！你们放开我！”随着声音看去，十几米之外是熟悉的女孩的身影。 几个身穿军装的人拉着她不让她往前走，因为火势实在是太猛烈了。 况且没人知道随后会不会爆炸。 谁敢让司令的女儿上去送死？ 可是小姐像疯了一样往前扑。 听到这道声音，秦仲爵似是清醒过来。 他跨坐在门上，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景象。 一边是滚滚火海，一边是绿水青山。 “秦仲爵你快下来，快下来！”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直达秦仲爵的心底。 秦仲爵缓缓将手 上的绳索解开，扔到火海里。 他抹了一把眼睛，纵身一跃—— 墙里？墙外？ 他选择他的女孩。 秦仲爵一下来，消防员马上开水车进去灭火。 因为在滚烫的铁板上坐了很久，秦仲爵的腿上有严重的烫伤。 但他丝毫不在意，而是跌跌撞撞地往视线中央的小人移动，那是他的光。 “秦仲爵！”夏新玫跑过来抱住他的时候，秦仲爵已经站不住了，两人抱住后，双双跌到在地，相拥着在地上滚了一圈。 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原因，夏新玫头埋在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而秦仲爵侧着身子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地吻她的头发，像是担心她会消失一般，喃喃道，“宝贝，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