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心中有些烦闷。 “哎……” 我使劲抖了抖叶子，那小虫还一直附在我身上，叫我十分难受。 “灵狰儿今日怎的还不来。哎……” “嗷呜——”远处传来一声嗷叫。 身旁几株花草顿时吵嚷起来。 “天哪，又来了！” “那只大猫也太鲁莽！每次将我腰都踩折了……” “呜呜，有时叫它压在肚皮底下，我连气都喘不了……” 我听着它们抱怨，心里却只暗暗高兴。 眨眼的工夫，灵狰儿已奔到我眼前。 它将一身净白的长毛使劲抖了抖，然后折了前腿，在我面前趴了下来。 “灵狰儿，你可来了。我身上有只虫子，快将它赶走罢。” 我在心里凄凄地期待起来。 身上传来痒呼呼的感觉，定是灵狰儿用它的大舌头在帮我赶虫子。 清爽了！ 我向灵狰儿使劲抖了抖叶子，以示感谢。 灵狰儿长得又可爱，又贴心，真真叫人心中十分欢喜。 “哎哎哎，够了够了，别舔了。哈哈哈，好痒……” 虫儿叫它吃下肚里，灵狰儿却仍在我身上舔弄。 它舌上生有许多倒刺，倒是不会将我身上糊满口水。 幸好。 “哎，灵狰儿，我身上干净得很，不需要你帮我清理的。”我心中十分惆怅。 但看在它可爱又贴心的份上，便暂由着它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都打起瞌睡来，才又听到“嗷呜”一声，灵狰儿收回了舌头，复又在我面前趴了下来。 我正要勉强自己向它抖抖叶子，感谢它的苦劳，它已经将头抱在腿间，打起了鼾。 给我清理身体，便这样疲累麽？ “哎……”我又有些烦闷了。 “大师兄你看，灵狰儿又来了！”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 “嗯。” 那大师兄在我身旁蹲下，拿手轻抚着我的叶子。 “大师兄，可长得好些了？”那小童一边从几只木盒中取了大大小小的丹药兑到一只水罐中，一边向那大师兄问道。 “嗯，好些了……”那大师兄仍仔细看着我的茎叶道。 “大师兄，碧瑛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化灵呀？”那小童开始往我身上浇水，嘴里仍问个不停。“听说碧瑛师兄长得可好看了。” “嗯，极美的……” 不知那小童浇在我身上的是哪里得来的灵水，每次都叫我十分舒适。 又有些许躁动，叫人极想生出手脚来，出去走上一走。 打住！ “千万莫要胡思乱想！”我对自己生出鄙夷，“外面怎会有这般舒服。我只需晒晒太阳吹吹风，自有灵狰儿帮我捉虫子，还有那些个师兄师弟给我喂极甘甜的灵水喝。” “可是……”我心里又犹豫起来。 “师尊！”那小童提高了声音，将我吓得一激灵。 我忽然便生出了羞赧。 方才那个大师兄说我长得好些了，应该，应该是能见人的罢。 也，也不能怪我怕羞。那个师尊也实在是，生得太俊美了些。 那身姿卓绝，叫人极盼望，在他的眼里，能，能看见自己。 打住！ 怎的又胡思乱想起来…… 那大师兄望见了师尊，便往后退了些。师尊走到我身前，亦伸了手在我叶上细细摩挲。 我的心，便禁不住猛地狂跳起来。 怎，怎么办，怎，怎会这样？ 灵狰儿却忽然一跃而起，冲着那师尊一个劲的呲牙。 哎，灵狰儿每次都是这般，那师尊一靠近我，便要对他呲牙。 那师尊既是个美男子，叫他摸上一摸，又，又如何呢？ 灵狰儿若也是个美男子，我也愿意叫他时常将我茎叶摸上一摸的呀。 便在这时，灵狰儿果真化作了一个浓眉红唇的明艳少年，将我吓了一跳。 “哼，惺惺作态！”他向那师尊怒道。 那师尊却不生气，只睨了灵狰儿一眼，淡淡道：“你既早已好了，又何必一直化成灵兽模样，来讨他怜惜。” “哼，要你管！”灵狰儿扭过脸，哼道。 “哎，灵狰儿脾气怎的这样大。”我忍不住叹道。 他却突然睁圆了眼睛扭头过来瞪住我。 我愕然。 他……他不会，听得见罢。 他不再看我，又瞪着眼去和那师尊生气。 大师兄在一旁忽然道：“师尊，我观他形态，应是已能化灵了，怎的还不愿出来？他是不是还在怨恨我们以前……” 师尊望住我，声音十分温柔：“不急，高兴了便出来。若不高兴，一直这样养着，亦没有什么。” “这师尊这样好，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莫要管他，自己高兴便好。”灵狰儿又接了腔。 …… 他果然能听到。 那我以前说他脸太大，毛太炸，脚掌太粗糙的话岂不是都…… 灵狰儿又回过头来，对着我阴恻恻地笑…… 我禁不住又将叶子抖了抖，打了个寒颤。 “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意忽然又袭来，我将叶子耷下，打起了瞌睡。 现在这般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时常忍不住犯困，醒不了多时便又不知不觉地睡着。 迷糊间感觉几人都慢慢离开，我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圆月已悬在高空。 “月亮若能化灵，一定也是一个美人。”我看着那皎洁的光华，忍不住叹道。 “月华确是极美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谁！”我将叶子都伸展开，预备好打架。 “你怕我麽？”是，是那个师尊又来了。 我忙将叶子收拢好，做出良善的模样。 呸呸呸，瞎说什么，我本就是一棵良善的小草。 那师尊慢慢朝我走来，脚步极轻。 “真是温柔，更加叫人满意了。” 呸呸呸，什么满不满意！瞎说八道什么！ “呵呵。”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在偷笑。 “到底是哪个野草生了灵，在这里吓人！” “你自己才是野草罢……哈……你快出去见你的情郎罢，莫要在这里扰人清梦。”那声音打了个哈欠，仍是懒懒的。 “呸，什么情郎，不害臊！”我生起气来，气得身上都发起了热。 那师尊走到我身边，也学我望着那圆月发呆。 似乎十分悲伤。 我伸出叶拉了拉他衣摆。 莫要伤心了……看见你伤心，我心里也，也难受…… 他低下头来，眼里映出一棵碧草的身影。 “你不愿出来麽？” 我呆呆望着他眼睛出神，心里，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吵死了……”又是那声音。 我懒得理它，只盯着师尊的眼发呆。 师尊的眼里，那颗碧草，是我罢…… “自然是你，难不成还是我？” “当然不是你！” “那是当然，我可没你这么丑。” “……我，我很丑麽……“师尊那般俊美，我，我怎敢出去见他。 “唉……”那声音叹起气来，“你是月华用了心滋养出来的，怎会丑？只是比我差点罢了。” 这话忽然叫我觉得有些熟悉，我心中，竟涌出些温情。 “……谢谢你，你真好，我不同你生气了。” “这样便叫好麽……傻小草，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 “我马上便走了。”那师尊突然又开口道，“你若……若觉得憋闷，可以出来走一走的。我不扰你……” 他果然转身便离了去。 我看着那背影远去，心中无端又涌出些难过。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竟叫我跌了出去。 我跌坐在地上，屁股很有些疼。 “嘶——” 我从地上爬起，往左右望了望。 坳地上洒着银白的光辉，是月华毫不吝惜赐予的美丽。 月华，一定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我迈出脚，在地上走了走。 那土地极柔软，叫人生出无边的亲切。 有风吹来，肌肤上亦得了温柔。 到这外面的感觉，似乎，也不坏。 我回过身，便瞧见远处那抹怔立的身影。 我远远与他望着，心中又狂跳起来。 他却忽然转身离去。 “他定是嫌我丑了……” 眨眼的工夫，我便又回到了小小的碧草体内。 再也不要出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心中只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