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眼前的醉仙楼早已是一片火海。 人们奔走着救火呼号,在醉仙楼的对面,只有沉鱼静静坐在原地,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脸上都是烟灰,发髻也散了开来,眼底漆黑一片,只隐隐倒映出面前的火焰。 一个戴斗笠的男子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站得笔直,静静的陪着她,道:“姜二娘子放心,这火放得巧妙,火势极大,却没什么人员伤亡。” 沉鱼没说话,她当然知道贺兰止做事妥帖,更何况这醉仙楼的老板早已易了主,那人家大业大,原也不在乎这点损失。否则,她也不会选这里。 “尸体可安置好了?”沉鱼淡淡道。 “嗯,换了衣裳,像样多了。这死囚本就是被烧死的,就算是仵作去验,也决计验不出什么。” “贺兰先生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沉鱼说着,站起身来,她上前几步,捡起醉仙楼掉下的一块断壁残垣,趁着它火正烧得旺,便狠狠的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嘶!”饶是沉鱼早有准备,也被烫得手指发颤,额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外冒着。 “沉鱼!你做什么!” 贺兰止冲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将那木头丢到远处,道:“你不要命了?” 沉鱼咬着牙道:“不过是烧伤,无妨。” “你是女娘家,手臂上落了疤……”贺兰止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赶忙松了开来,道:“你这又是何必?” 沉鱼眸光坚毅,道:“若不如此,他们怎能相信傅恒之死在了里面?” 贺兰止不觉道:“他就那么重要吗?” “自然。”沉鱼说着,摔开了他虚扶的手,道:“宫里来人了,先生该回去了。” 贺兰止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许多人,他们明晃晃的举着火把,为首的人骑在马上,瞧着便是宫里来人的模样。 贺兰止赶忙道了声“保重”,便隐到了夜色之中。 沉鱼这才察觉到痛,她瘫软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面前熊熊的烈火,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一抹笑来。 她的太子殿下,此时应该安全了吧? “沉鱼!这是怎么回事?”傅行之急了一头的汗,他仓惶的看着面前的火势,摇晃着沉鱼的肩膀,道:“大哥呢?” 沉鱼没说话,只漠然的看着前方,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下来,安静到了极致,又痛苦到了极致。 “你说话啊!”傅行之不安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便被猛地推开。 傅行之脚下不稳,重重的跌到了地上,他抬起头来,见傅言之正站在他面前,不觉怒从中来,道:“二哥!你推我做什么!” 傅言之脸上难得的凌厉,道:“你没看见她手臂受伤了吗?” 傅行之这才猛然发现沉鱼手臂上已是漆黑一片,衣裳和皮肉都粘在了一起,可怖得不成样子。 “沉鱼!”傅行之关切道:“你受伤了?” “我带你去瞧太医。”傅言之说着,握住了沉鱼的手臂。 沉鱼没说话,只决绝的推开扶着自己的傅言之,缓缓站起身来。 她转过头来,逼视着傅言之的眼睛,道:“你满意了吧?” 傅言之神色一凛,道:“你什么意思?” 沉鱼冷笑一声,指着漫天大火,道:“傅恒之在里面。” “你说什么?大哥在里面?”傅行之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很快瘫在了地上,他连滚带爬的朝着大火里爬去,道:“来人啊!快救人啊!” 傅行之不住的大声道,声音歇斯底里。 傅言之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命侍卫冲进火海之中。他盯着那无法收拾的火势,脑子里“啪”的一声,仿佛有一根弦绷断了,那感觉像是天地崩裂了一般,他痛苦的捂住额头,强自忍着那不可收拾的记忆。 漫天的大火将天空都烧得通红,有人在他面前痛苦的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她还在里面啊……” “傅言之,你我恩断义绝,生生世世再不必相见了!” “陛下,是周娘娘放的火!” “嘶……”他忍不住咬牙。 沉鱼冷眼瞧着他,只觉齿冷,道:“不必装腔作势了。” 傅言之拼命解释道:“我不知你为何会误会我,可我从来没有……” 沉鱼走进他一步,傅言之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不敢向后退,便只硬撑着,全身却已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甚至是在微微颤抖着了。 沉鱼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凌厉干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似的,一字一顿道:“你敢说,卫家之事与你无关?” “沉鱼,我……”傅言之生平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怕沉鱼这样一个小女娘的质问。可不知为何,他竟用全部心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回答她的方式,甚至算得上是战战兢兢了。 沉鱼没等他回答,便抱臂离开了。 傅言之被她的目光灼伤,竟不敢追上去。他偷偷的看着她的背影,将拢在袖中的五指攥得暴出了青筋。 永乐宫,暖阁。 “说说吧,怎么回事!”薄太后 三年 正说着, 便听得合欢在门外道:“太后,陛下传二娘子觐见。” “只沉鱼一人?”傅婠眉头骤然皱起。 合欢犹豫片刻,道:“是。” 傅婠看向薄太后, 道:“母后,这……” 薄太后沉声道:“阖该有次一遭的,恒之毕竟是他儿子,他若问都不问,也太凉薄了。你不必担心,陛下心疼沉鱼, 不会为难她的。” “可毕竟……”傅婠没说出口, 只道:“求母后恩准,我陪沉鱼同去。” 薄太后还未开口,沉鱼便道:“阿娘, 我自己去。” 薄太后微微颔首, 道:“哀家也觉得沉鱼一人去最好。” 她说着,起身将沉鱼扶起来,低声嘱咐道:“你记着, 无论陛下如何问你,那具死尸就是恒之。明白吗?” 沉鱼郑重道:“沉鱼明白。” 夜已深了, 兴庆宫却是灯火通明。 长荣引着沉鱼快步向前走着, 虽提着灯笼,却不过是做个样子。如今, 整个兴庆宫都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却肃穆安静得不成样子, 除了沉鱼脚下的声音, 便只有隐隐的风声。 长荣在大殿前站定, 低声道:“二娘子, 奴才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陛下听闻此事,很是悲恸。如今,王美人正陪着他呢。” 沉鱼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公公。” 她说着,便推开殿门,款款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地上凌乱一片,皇帝正歪在案几旁,头发披散着,死气沉沉的盯着沉鱼的脸。 他面上是再真实不过的悲戚之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像是最疼爱儿子的父亲一般,憔悴心痛得无法自已。 “沉鱼,你可知,恒之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啊!”他颤抖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