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章越的首肯后,章实于氏与杨氏托庄大娘子往吴家说媒。 庄大娘子这一趟不是登吴家的门,而是登了保人欧阳修的门,商量投帖子的事。 宋朝提亲一般要送两次帖子。 家求娶之意。 吴氏当然是心中大喜,不由面上却甚是平淡。 吴家家风是如此,李太君当年自己看上吴充嫁入了吴家,故而几个女儿婚事倒也是从不避讳,拿出来讨论。 之前章家没派媒婆前来时,吴氏不免替妹妹担心这担心那的,章越如今省试越心底是真正明白着,这少年做事是个首尾的人,知道什么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吴氏当即大喜,不过在家外面架子和派头还是要摆足的。 欧阳发正要一口答允下来,吴氏却道:“之前说是中了进士后再下定,我还要道要等殿试之后呢,故而庄大娘子上门来,倒是令我吃了一惊,着实没有料到。” “我毕竟已是外妇,虽说与娘家都在汴京,但已久不回门。更不方便特意去问一问母亲意思,还是庄大娘子自己上门一趟吧。” 欧阳发闻言很是无语,自家娘子隔三差五地回娘家,自己不敢说什么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自己面与外人扯谎。 庄大娘子看了吴氏微微笑道:“本来吴府我也是熟门熟路的,不敢让吴大娘子费心。但想来谁不知吴大娘子在李太君那最是贴心,当初嫁给欧阳府上那嫁妆可铺了一条街面啊,故而来求你说句话。” 吴氏听得心花怒放笑道:“哪有嫁妆铺了一条街面,都是道听途说之词,再说这些都是摆个外人看,不值几个钱,实在的挑一个箱子就够了。” 庄大娘子摇着团扇掩嘴笑道:“晓得晓得,一个箱子就是金山银山了。” 说到这里,庄大娘子话锋一转言道:“不过话说回来,吴家的几位娘子嫁入都是宰相门家郎君比几位姑爷是清寒了些,所幸也快是进士了,咱们汴京不是有句俗语‘子为进士女嫁士大夫‘。” 欧阳发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当初与娘子定亲时,爹爹也是刚贬滁州后回朝,当初下聘之时,也是左右为难,拿不出多少聘礼来。” 吴氏听到这里眉头皱起,欧阳发察觉吴氏脸色不对立即言道:“多亏泰山泰水不弃,将娘子下嫁给我,如今日子才算好了些,这富贵日后享也不迟嘛。” 吴氏听欧阳发这么说,脸色才好看了些。 “正是。正是。” 庄大娘子附和地笑道家给我妹妹聘礼不成?” 欧阳发叫屈道:“娘子我哪是这个意思,你也知三郎是寒门出身,哪拿得出那么多聘礼,我这么说,也是免得到时候人家难堪。” “那也不可让我家十七自降身价,媒婆还没开口呢,你倒先这么说了,是你欧阳家嫁女还是我吴家嫁女?” 欧阳发闻言敢怒不敢言,转而笑道:“是是,这是你吴家婚事,但三郎也是我小姨夫么。再说了我与三郎好歹也是世交,章吴两家婚事谐了,这不是我与娘子都乐见其成的事么?” 吴氏道:“我们几个姐妹都是风风光光的嫁人,那也不能薄待了我妹妹。” 欧阳发见吴氏口气转缓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十七我见过是很通情达理……当然了,娘子你更是善解人意。” 欧阳发擦了把汗偷窥吴氏脸色,继续道:“方才庄大娘子不也是说了‘子为进士女嫁士大夫’,当初老泰山相中度之时,他连士大夫都不是呢,但如今呢?” 吴氏言道:“进士又如何,我吴家出得进士还少呢?再说了谁又能保着他一直念着今日的好?” 欧阳发笑道:“三郎岂是普通进士,进士头甲二甲三甲四甲五甲五等,一等一个出身。” “三郎不仅省试家这等寒门家产又能有多少。这妯娌关系我看处之不难,十七去了就是当家主妇。若你要十七摆足了架子嫁过去,又有谁来看?” 吴氏闻言放下心底一块大石头,她的三个妹妹嫁入大族都是婆媳,妯娌处得不好。十五娘算是姐妹中最有手腕,最能算计的,嫁入了文家数年后,如今也是没脾气了。 再说说自己吴家,两个媳妇如今也不好过,李太君虽上了年纪,但管家大权却丝毫不肯旁落,还时不时地敲打一下两个媳妇。 故而她当初得知十七娘与章越的婚事后,着实松了一口气,自己这妹妹脾气是姐妹中最刚硬的,哪能忍得住气啊。 “也亏得在汴京没几个穷亲戚要咱们扶持的。”吴氏自言自语几句。 随即吴氏又道:“我早与你道要与章大郎君好好结识,如此也方便递话,你可有办到?” “怎么没有,”欧阳发笑道,“那日寿宴上不就识得了么?不过我也担心交浅言深,改日再上门一趟。如今我还打听至章大郎君到了汴京还没谋个差事,三郎之前虽没托过我,但我打算托爹爹照看一二。” 吴氏奖赏般地微笑道:“你总算有将我的事放在心上。” 欧阳发笑道:“娘 子的事,我敢不尽力么?不过三郎既是及家好歹也得敬重,我也不求要如何如何,但总还要尽力,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欧阳发佯作不悦的道:“你还在意十七嫁得风光不风光,体面不体面,这不是为难人家么?我知道你是听说三郎他叔父家里是身家丰厚。可是我那日寿宴看得清楚,三郎与他叔父实为不合,你又何必为难三郎去低这个头呢?” “再说了三郎中进士要撒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赴琼林宴,后面还有期集钱那都是大笔的花销,以往不少贫寒的进士都借贷于人,甚至质于书铺。三郎之前有个好友叫蔡持正(蔡确),就因家贫无以为资,借贷于同窗同乡,欠了一大笔钱,去邠州就任时因受贿被人告发,如今仕途堪忧。可想而知啊,你总不能为了你们吴家的体面,也让三郎去借钱去吧。” 吴氏听了这里,终于改口道:“省得,省得,我这与娘说一番,不过章大郎君那你也要交待一二。最恨汴京里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表面上说是我们吴家眼光长远啊,又老拿十七庶出的话来说事。” 欧阳发闻言不由一笑。 吴氏皱眉道:“你笑什么?” 欧阳发正色道:“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说便是……你看这庶女适寒门,倒也般配?” 吴氏闻言先是气,随即又不由是笑。 我虽生在士族之家,但却是庶女,你虽是寒门子弟,但中了进士。 婚事之事还是门当户对最好,谁也不高攀谁,谁也不挑谁才是最合适的。 吴氏当即将章家已请了庄大娘子为媒婆来吴家下帖子的事,马上派了陪嫁来的丫鬟回去告之李太君,也算是有一个交代。 同时将欧阳发的话提了提。 李太君也是极通情达理之人,当即告诉给吴氏,就说既是男娶妇,就一切按男方的规矩来,怎么方便怎么办。 咱们不仅不挑礼,而且章越登科后,吴家还会给一大笔的铺地钱,让他不必作官后为钱担忧。 何谓铺地钱? 原来这在唐朝时即早有名目,一般来说进士登越准备着殿试,定亲之事不着急着准备,吴氏得知消息后大喜,当即让欧阳发到章实家走了一趟告诉这消息。 章实正为章越的亲事发愁。婚姻之事,说来是两家结和,但万般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一个钱字上。 聘礼多少?住在哪里?先要说清楚。 杨氏承诺给章越一处汴京的大宅子,此外汴京和苏州郊外的各一处的田产,还有三千贯作为娶妻之用,听闻为了此事杨氏还与章俞差些闹翻了。 章惇的媳妇张氏,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一个庄田来,这在还不知章越与吴家婚事前就许诺的。 甚至为官没有几年的章惇也拿了五百贯(不是以自己的名义)。 若有这些钱财,也算可以风风光光地娶妻,不过章实却担心章越牛脾气上来不肯收这些钱财。 章实心想,吴家如何门越不收,自己替他收了就是。这些事与自家弟弟的终身大事比起来都是小事,为了区区的面子难道日子不过了?亲也不结了? 最后章实又怪自己没用,不会持家,不会照顾家人,累得自家如今还要寄人篱下,否则哪要如此。 章实正想着如何说服章越呢。 不过欧阳发这时来了。 欧阳发何人?宰相的公子。 章实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屈尊来章家一趟,不过欧阳发一点也没有拿官宦子弟的架子。 欧阳发上门将吴氏吩咐给自己的话一说,章实这几日担心顿时皆是云消雾散。 欧阳发走后,章实先是高兴,又满是不放心地对于氏道:“这吴家说三郎中进士后给咱家一大笔钱,不仅如此还说规矩可以按我们老家那边娶媳的,嫁妆也可随便给。人家如此门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既然如此,咱们快请庄大娘子上门…” 于氏抿嘴笑道:“瞧你想一出是一出。是了,溪儿呢?” 章实笑道:“去寻郭大郎君了,国子监三月四月五月都有混补,三哥儿已是托人将郭大郎君的名字报至管监那了。” “如今溪儿与郭大郎君一并备考,他说也要考入太学。” 于氏失笑道:“他才几岁也考太学?” 章实满满自豪地道:“二哥儿和三哥儿似他这般大时也考入了县学,溪儿为何不许入太学,他是个读书的料子,哪个先生不这么与我说。” 于氏也是欣喜地笑道:“这话许你与我说,可不许你当面如此夸溪儿。” 章实笑道:“娘子放心,我省得。” 于氏言道:“不过我看郭大郎君兄这人倒是不错,自己勤勉不说,人品也好,学问又佳,虽说这科落榜了有些可惜了,但溪儿能从他读书,处处师之,日后无论是做人读书都是可以受益的。” 章实笑道:“娘子和我看到一处去了,你道我为何这般看重郭大郎君,就是如此。三哥能有今日,郭大郎君是一路扶持来的。咱们可不能忘恩啊 。” 于氏以往听章实说这句话总要翻白眼,但如今却没有反对,反而点了点头。 章实道:“如今郭大郎君在落魄时,咱们更得照看好人家,比平常还要关心几分,即便三郎不托我,我也是去看望的,至少让人衣食周全,不愁风雨。” “再说如今溪儿与郭大郎君这般投缘,郭大郎君也是拿当初待三哥那般用心在对溪儿,我更要对人好了。” 于氏闻言眼里有几分湿润道:“有郭大郎君照看溪儿我就放心了。我记得三叔当年离家时,说了一句咱们章家出读书种子,你看二叔已中了进士,如今三叔也要是进士,下面是不是该轮到咱们溪儿了,弥补一二你当年不能读书的遗憾?” 章实笑道:“谁说不是呢?溪儿肯定是比我出息的,日后他二叔不照顾着,还有他三叔么。” “娘子你放心,以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说着章实握住了于氏的手,于氏露出些许羞色,双手一挣道:“让下人看见多不好,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酒好肉,你给郭师兄送去。” 于氏起身离屋,章实看着对方背影无限感慨,此生能娶这样的女子,真是不枉了。 “娘子,娘子,我让庄大娘子明日来一趟。” 庄大娘子得了消息,次日即至吴家登门了… 庄大娘子从吴府出门后,一脸喜色地到章实那见面就道:“章家大郎君,老奴要在这提前与你道喜了,你这杯谢媒酒我是喝定了。快准备准备吧。” 章实闻言后是惊喜交加,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