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缓了语气,对我说:“这次我可以帮你。” 37 周燃说他可以帮我。 我轻轻推开他,死盯着他,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帮个屁。”没人能帮我,我只能自救。 一直以来我都这样坚信着。 我从来都不觉得会有人帮我,我也从来没有等到过别人的援手。 我不会被人爱,不会被人支持。 我只能靠自己。 周燃看着我皱起了眉,他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怎么看他了? 他说:“你这个眼神让我觉得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跟周燃当然不是陌生人,但我们也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对方。 我说:“你听谁说了什么?” 事实上,我不想跟人提起那些糟心的事情,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被翻出来呢? 周燃迟疑了一下,我看出,他不想说。 “不说吗?”我继续盯着他看。 周燃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在法国的时候,有一个同事,他说是你的老同学。” 当周燃说出这句话,我几乎要心臟骤停。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深海恐惧症的人被一脚踹进了大海的最深处,像是我突然之间被扒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 我咬紧牙关,有些愤恨地看着周燃。 我知道,问题不在他这里,他不能阻止别人跟他说什么,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怨恨他。 周燃似乎没发现我的怨恨,他深呼吸一下,抓住了我的手,像是生怕我逃走。 他说:“那个人不知道咱们俩的关系,说了些我不太想跟你求证的事。” “都是真的。”我自暴自弃一样对他说,“我有人生没人养,中学的时候还有些结巴,走到哪里都是最不会说话的那个,最讨人厌的那个,他们说我身上有臭味。我想,我丑陋、愚蠢,我是班里的小丑,我一无是处所以才会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没有眨眼,就那么盯着周燃,想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但是,周燃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禁止了一样听着我说这些。 “我很讨人厌。”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他们了,但他们,班里有那么几个人,就是会骂我、打我,他们笑话我、捉弄我。看我出丑,他们就很开心。” 我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情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但是,当时我处在那个时期所怀有的心境,依然清晰。 是恐惧,是压抑着的愤怒,是永恆的苦闷。 我不理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 我能做的就是抱住自己的头,在他们打我骂我的时候,假装我不疼也不难过。 一整个青春期我都是在那种痛苦挣扎中度过的,我恨每一个人,也害怕每一个人。 我说:“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无非就是我很招人厌,我很可笑之类。” 我质问周燃:“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讲?” 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好,就是担心被现在身边的这些人知道。 我逃兵似的离开了以前生活的城市,不跟所有从前认识的人联络,自从我上了大学,我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唐樾了,我克服了口吃,一天洗两次澡,我逼迫自己改变了性格,可为什么还是逃不掉? 周燃好半天没说话,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质问。 我说:“在你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再看我,是不是觉得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不是。”周燃很坚定地对我说,“一开始我不相信,后来你成了支撑我活下来的榜样。” 我愣住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我当成榜样。 “你胡说什么呢?” “真的。”周燃说,“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并不能很好地体会你当时的感受。” 周燃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但是,当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时候的你,我开始在脑子里跟你对话,问你有没有和我一样,想过一了百了。但不管你有没有想过,你都坚持下来了,还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默不作声,周燃问我:“你想过吗?” “那个时候没有。”我抬眼看他,“那个时候我相信因果报应,我觉得他们那么坏,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说完,笑了出来:“但是后来有想过,因为我发现,当初恶毒地对待我的那些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恶行受到惩罚,相反的,他们现在几乎每一个都比我过得好。” 我收敛了笑容:“我开始不相信一切了,没有因果报应。善良和委曲求全带来不了什么,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人才会成为赢家。” 我说:“我对一切都很失望。” 几秒钟后,我对周燃说:“这其中也包括你,还有我自己。” 38 说实话,我对现在的自己还算是满意——如果周燃没回来而我顺利当上了经理,那就更满意了。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很矛盾,究竟是失望还是满意? 但我觉得这两者并不互相衝突。 我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完全不受过去的影响好好生活,我克服不了那些留在我身体和心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