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皇帝犹如遭了雷劈,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他的发妻,竟不想与他合葬? “你这个女人,竟恨朕至斯!” 他再度羞怒异常,甚至生出没根据的怀疑,“莫非你心里还想着朱永琰?” 朱永琰? 她脑间迟钝许久,才想起那是谁。 ——那是泰昌初年末,匈戎进犯,卫家军在西北御敌,堂兄卫俊英经验不足,误入敌人陷阱,父亲卫崮派兵去支援,岂料南边的吐蕃早已与匈戎串通,趁机起事,几乎令卫家军陷入绝境。 彼时朝廷兵力不足,唯有分封云南的巽王尚握有雄兵。 然一场夺嫡之争,皇帝并不想去求巽王这个侄子。 卫婉宁救父心切,隻好亲自出面,向彼时正在京中朝贺的巽王朱永琰求援。 大约是顾念她已逝亲兄卫俊鸿的旧情,巽王以大局为重,最终发兵逼退了吐蕃,令卫家军转危为安,也保住了国门百姓。 然皇帝却起了疑心,隻当妻子与对方做了什么交易。 没有根据的怀疑在心底阴暗处生根发芽,日益离间夫妻情分,甚至叫他对妻子生下的次女安平冷淡异常。 自出生到离世,他甚至未抱过那个爱笑的小人儿一次。 直至今日,它再度不安分的跳出来,叫这场死别变得十分可笑。 然卫婉宁已懒得多说。 是她自己看错了人。 她只是叹息一声,“当年我既选了你,自始至终,心悦过的也只有你而已。” 皇帝一愣,依然愤恨道,“那你为何如此恨朕!” 为何? 你自己不知吗? 生命的尽头,一句话都耗尽人的力气。 顿了许久,她才叹道,“若有来生,你我不要再有瓜葛……” 话音落下,再没了声响。 周遭寂静逼人,皇帝一慌,终于伸手揭了那张帕子。 却见她已经阖上双眼,没了气息。 轰然一声,他脑间一片空白。 卫婉宁死了。 她到死都不肯原谅他。 香烟缭绕,钟声嗡鸣。 京郊玉清观中,十六岁的卫婉宁正虔诚跪拜。 每年生母冥诞,她都会来此焚香祈祷,或许是神明怜她上一世悲惨,竟教她重生在这观中。 见她肃穆虔诚,丫鬟雪梅不敢上前打扰,待她磕完了头起身,才上前道,“姑娘今日该回府了,车夫方才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山门外候着。” 回府? 她微怔。 不错,她来玉清观已经四日,母亲的冥诞也过了,是该回城中的镇国公府了。 可上辈子,她却正是在回去的路上遇见某人的。 “今日只怕要下雨,我还想与道长再说些话,叫车夫先回,我明日再走。”她神色如常的吩咐道,“山路难行,叫他记着明日出发前仔细检查好车。” “下雨?” 雪梅瞧了瞧窗外,见天确实有些阴沉,便点头应下,到山门外传话去了。 这玉清观是女道观,平素隻接待女香客,车夫只能等在外头。 车夫虽有些意外,却也只能掉头回了城,主仆俩便继续留在观中, 待吃过斋饭,果然下起了雨。 初春的雨,不大却绵密,卫婉宁坐在廊下观雨,见山野皆泛着黄嫩的绿色,隐没在朦胧雨雾之中。 天边,乌云一重压着一重,叫天色阴沉的犹如傍晚。 雪梅在旁煮茶,看了看天色,略有些担忧道,“看这雨势,不知明日能不能停。” 卫婉宁却隻笑了笑道,“无妨,明日该回就回。” ——上辈子的今日,她由玉清观回府,半路下雨,偏偏马车又坏了,一筹莫展之时,六皇子朱光深恰好路过。 得知她的身份后,对方立时将车驾让给了她,自己却穿了侍卫的油衣在车外骑马,一路将她护送回了镇国公府。 彼时她甚少接触外男,尤其对方是以“文雅温良”着称的安王,与家中习武的父兄截然不同,冷不丁欠下这等人情,叫她不由的将对方放在了心上。12三 后来又有机缘巧合下几次相遇,愈发加深了对他的好感,尽管长辈们都不甚讚同,但她还是执意嫁了他,成了安王妃,后来又当上了皇后。 这一场婚姻,上辈子她已经尝透味道,不想再试了。 所以她要避过今日,只要今日不与朱光深相遇,哪日回家都是一样的。 ~~ 雨势越来越大,安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山路上停了许久。 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夫终于忍不住提醒车中人,“王爷,雨势如此大,等会儿天黑,只怕路会更加难走。” 车厢内,安王朱光深皱起了眉。 有哪里不对吗? 上辈子便是 在此路遇见她的,今日却不知什么缘故,他已经在此等了大半天的光景,却还未见卫家马车路过? 想了想,他索性撩帘吩咐随行的侍卫,“去玉清观打探一下。” 侍卫应声前去,不久,回来禀报道,“王爷,据说因为下雨,卫大姑娘要明日再回。” 朱光深了然,发话道,“那明日再来。” 上辈子确实叫她受了委屈,今次再等一日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