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久没来了。” “是很久了。” “满打满算,有十年了。” 吉光重新坐回这张椅子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熟悉的内侧左角那处轻微的塌陷,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似得。 遇到熟悉的事,他不知道该为此感到有安全感,还是为此后怕,实际上更多的是隔着隔膜似得,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以前在这间屋子内的谈话,像前一天发生的,又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都是无意义的臆想。 他把胳膊支在扶手上,又放下。“我很忙,原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 “现在不忙了?” 医生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之间没有隔着任何东西,没有桌子,笔筒,小型美国国旗。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块空地,空地的边界线是两个人相似的皮鞋。 “还好,只是暂时性的。” “最近你还好吗?” “挺好的,好太多了。” “那为什么还要来。” “对我来说,“好”会引起我其他方面的动摇。” “你还感到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好。” “可能吧,但其实我的真实想法很过分,更多的只是麻木,并不是觉得自己在亏欠更多事了。” “那些事按照法律令条,本质上跟你没关系。” 我… “我不觉得。这也只能,拿来骗骗自己。” “看来治疗还是失败了,吉光。也许从没成功过。” “我从来不认为我病了,说实话。以前跟你共处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坚持的。” 他没有停下和疑惑,继续说着。 “我不伤害自己,我在平日里没有头痛,或者神经系统上问题。” “只是有的时候,我看到其他人的记忆,或者说另一个自己,但我并没有割裂感。” “所以你不严重,只是看了一年医生。” “…好吧。” 一个普通人是无法反驳专业医生的,吉光无数次被通知自己的心理问题上的结果,也想要相信,但就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说,“不是,不对,我很健康。” 吉光不清楚该相信谁了,这种时刻,他就会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 他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的时候做治疗,只是自己坐在一个新的地方,面对一个陌生或熟悉的人,得到新的灵感启发自我,仅此而已。 吉光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先说了一句,关于自己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问题。” 医师的工作有很多部分就是给予自己的顾客安静的空间,和与自己大脑独处的时间。 他听到这里笑了笑,“不要先来安慰我,好过头了。” 吉光说:“谢谢。” “容我问几句,你今天究竟为了什么而来?那个最根本的原因,让你明明彻底消失在此处了,现在却又重新出现的原因。” 吉光来的时候没有做好决定说还是不说这件事情,从109安全的层面上考虑,出于自己心里面安全问题的考虑。 又是一阵很久的沉默,在整间屋子里面肆无忌惮地跳冰上芭蕾,之后他说:“最近我,接受了一个人。” “恭喜你,但这让你状态变差了吗?” “不是,不能这么说,但也有变化。” 他组织关于仿生人的内容时,笑了一下,气氛也变松快了些。 “顺便一提,我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我最近很闲,才随便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你这来的。” 但他来不是为了炫耀和寻求倾听者的,虽然自己的行为已经跟着感情的浪潮走得很远很远了,但是思维还没有淹死在这片罗曼蒂克红海中。 “变化都是好的那方面,全部都是。一般这样确定的事,都不是真实的,会狠狠地给妄想的人一耳光。” 医生看了吉光的脸一会儿,感觉他像是和十年前的那个人重叠了。 他没有先回应,而是说。 “吉光,总感觉你和当初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过。” “人都是会变的,每一秒钟都在变化。”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在说你第一天来的时候,那种对自己痛苦与经历感到陌生和迷茫,但也能冷静分析的能力。” 吉光没有说话。 医生没有等到他说话,就回到了他在意的话题上。 “不是,就别担心了。” 重要的问题应该即时被得到肯定。 “人与人之间的交互,不是世界上任何类型的交易,明码标价,是最容易获得不对等回报的事。” “我反而认为,也许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吉光既然来到了这里,也是想听到这一番话的。 不然呢?他被医生泼了冷水,就会回家之后立马远离仿生人么。不会,就像他执着地在心里反对自己有问题,自己被误判一样,也会反对自己与仿生 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好的,危险的,是一片由谎言温养而成的灌木丛,越长越茂盛,最后将两人圈死在其中一样。 两个人都是好人,做积极的互动,是可以治愈对方的关系,为什么会被判死刑呢? 不会的。 吉光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间屋子,在门外他轻轻地合上这扇门,在最后他说。 “我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