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了(1 / 1)


程双喝了今天的第三杯酒,她有点微醺了,打电话给男朋友推迟了今天的约会,听说书似的又追问了一遍:“你,也能把楚舟给把到手?”
苏玉峤酒量又向来差劲,所以干脆不喝,此时有点不服气似的抬起下巴:“他喜欢我。”
“恃宠行凶,”程双一针见血,把自己本来要带去给男朋友吃的鱼也打开,有一筷没一筷地夹:“他喜欢你我看出来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为你做下面那个。”
她一向实话实说,也不在乎自己儿子的那点自尊,怜悯地看了一眼苏玉峤:“是你遇见好人了,赵楚舟疼你,他不愿意你受那份罪。”
苏玉峤还有点初经人事的羞涩:“我感觉我没有让他很疼。”
花生皮被搓碎了吹进垃圾桶,程双懒得辩驳他,挥挥手让他拎着衣服快滚。
老式居民楼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被贴满办证开锁和疏通下水道的广告,业务竞争似的花花绿绿一片。
才走到二楼,苏玉峤就听见口袋里发出很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把钥匙。
铜制的,用红绳挂着一枚铜钱,瞧上去有些年头。苏玉峤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昨晚意乱情迷的时候,赵楚舟手心里紧攥着的。
这把钥匙从那个贴满他房间的照片拿出来,赵楚舟似乎想藏,被苏玉峤随手塞进了口袋。
很眼熟,他好像很久以前也见过这样一把钥匙,但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在什么时候呢?
院子里的树被人潦草的涂上一层石灰,在冬日里萧索着惨白,苏玉峤看着这一片刺目的白,才想起来,他曾经见过赵楚舟用这把钥匙拆过快递。
当时他一心只惦记着盒子里给他买的一大袋奶糖,余光瞥见,似乎也是这么一小枚铜钱穿串的钥匙。
茫茫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着他往赵楚舟家走,那是他十五岁时一个人赖以生存的孤岛,没人造访过,只有苏玉峤去过。
许久没人去过的房子,连门口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隔壁的邻居似乎也嫌脏,用扫把扫出一条楚河汉界。
苏玉峤把门口清理干净,又驻足了片刻,他没理由进去,毕竟这是赵楚舟的房子,不是他的,他在这种事上一向拎得清,不愿意随便打破伴侣的秘密。
可是……昨晚赵楚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无措,那间房间也是这样,好像他可以理所应当地认为赵楚舟所有的秘密背后,藏的都是他。
在私心和三观的斗争方面,苏玉峤站了好久,腿都僵了,才拿钥匙开了门。
不看大概也没什么,就当他是来给赵楚舟打扫卫生的。
这里有他青春三年的记忆,是赵楚舟浮萍似的人生里为数不多可以回忆的地方,苏玉峤不舍得让他回不来。
说干就干,苏玉峤脱了外套收拾了一整天,直到把客厅的地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拨了个视频电话给赵楚舟。
“宁,昨晚那把钥匙是你家的钥匙对吗,我刚刚进来把你家都打扫干净了……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赵楚舟脸上丝毫不见半分昨晚的惊慌,架了一副防蓝光的眼镜在家办公,看上去一股斯文的书卷气:“我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以前的房子你也可以去,谢谢你打扫,今年过年要不要去那边?”
“真的吗!好耶!”
苏玉峤看上去好像很满足,赵楚舟隔着屏幕看了他一眼,好像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家里的东西你可以也帮我收拾一下吗?太久没回去了,太破旧的帮我扔一下行不行?”
他戴眼镜的样子真好看,苏玉峤少见地生了点戏谑的心思:“你叫我句好听的,我就帮你。”
赵楚舟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抬眼睨他,那眼神高高在上的,还带了几分媚态,苏玉峤胆大包天地咽了口口水,还没等他把眼神从赵楚舟脸上撕下来,就听见赵楚舟很浅淡地喊了句:“老公,你帮帮我。”
电话啪的挂断,是苏玉峤自己动手挂的,耳膜都被人舔了一遍似的,他低头看自己不争气的兄弟,又深吸了几口气,别扭地走进赵楚舟以前的卧室。
在这里硬,简直是对十五岁的赵楚舟的一种亵渎和罪过。
这间房子东西本来就不多,苏玉峤收拾没多久,就来到了卧室门口。
书桌上的相框被灰弄得雾蒙蒙的,里面放着赵楚舟一家三口的照片,苏玉峤用湿纸巾把相框擦干净,很快地隔着玻璃亲了一下里面小小的赵楚舟。
五岁的,好可爱。
书桌的抽屉也挂着把锁,但只虚虚拢着,并没锁上,苏玉峤就拉开屉身,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类挑拣好,把每一本本子都翻开看是否有虫蛀或者霉斑。
他翻开最后一本皮制封面的本子时,一张手写的书签从里面掉落出来。
“苏绣的翅膀,鸩杀游子的磷粉,
索吻玫瑰,又与月色同辉。”
像一个小小的谜语,苏玉峤撑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应
该是蝴蝶,他将书签翻至背面妄图寻找答案,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
苏玉峤愣了半晌,翻开那本厚重的本子,那是赵楚舟的日记。
十年前的日记。
……
20xega,既然我是alpha,那他以后就嫁给我。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说不定会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呢。
我觉得什么都不长久,我大概也活不长久了。
20x6年9月16日
昨天胃痛,吃了几片安眠药,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医院里了,苏玉峤哭得很伤心,他说我吃的药太多了,差点死掉。
我没告诉他我是故意的,他妈妈也在,好自由的oga,摸上我额头的手也是温热的。
所有的妈妈,手心都是热的吗?
我是凉的。
20x7年5月9日
苏玉峤好像真的把我当未婚夫,我都活不下去了,拖着我干什么呢。
年纪小的小孩就这点不好,他什么都计较,我那天答应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他好麻烦。
20x8年3月14日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从公墓回来的时候,苏玉峤把我叫去了他家门口,给我送了一碗蛋羹。
他说伤心的宝宝就要吃一碗蛋羹。
本来不伤心的,被他说的心口都痛。
20x9年5月9日
苏玉峤十一岁生日,如果他直到十六岁都还说要嫁给我,我就真的娶他。
我给他五年时间反悔。
…………
他是alpha,我闻到了,别人闻不到,可是我感觉到了,他今年正好十六岁,老天爷替他拒绝我。
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
他先说爱我,不可以不要我。
止痛药吃多了,手抖的好厉害,我现在想吐,我不同意。
如果他有一天分化,会因为自己的性别犹豫是否和我在一起,我就会去死。
我要划开自己的喉咙,死在他家门口,让他一辈子记住我。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苏玉峤也没空理会,只是盯着这本日记本,像是要把每个字给吞下去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翻阅。
最后一页没写日期,字迹也潦草又带着疯劲儿,苏玉峤抖着手指把那本日记本合上,半晌没缓过劲来。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苏玉峤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去拿手机,是赵楚舟打来的电话。
“卧室里的东西可以不用收拾……你别进去。”
苏玉峤仿佛失去了表情,他反问道:“你怕我看见什么呢?”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赵楚舟的语调依旧笔直,却带了些难以察觉的沉郁:“你看见了,是不是。”
苏玉峤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枚戒指,款式相同,一大一小,他嗤笑了一声,眉眼间笼着一层暗色。
他从出生起就没这么生气过,狭小的卧室内漫着他的信息素,强势而狂妄。
“你是我的人,想死也不是你可以说了算的,赵楚舟,你要死也只能殉情,要么就是被我弄得爽死在床上,你怎么这么不惜命?”
赵楚舟像是被他大逆不道的话语给惊着了,半天说不出话,苏玉峤把那本日记收好,从地上起身,对着手机很轻的呢喃。
“宁宁,我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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