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方至忙将杓子放进弟弟碗里,伸手就要帮忙,谁知姑姑十分警惕地“啪”一筷子打开了他的手:“你来什么你来?你洗手了吗?” 方至被抽得手一缩,骨节凸出的手背生疼不已,但面上却没露出丝毫不快,隻一边揉着手背一边低眉顺眼道:“洗过了。” 姑姑似乎也发觉自己反应太过,而且那一下着实抽得不轻,此时讪讪瞥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饭吧,不用你弄。” 方至点了点头,坐下拿起筷子扒拉起了自己碗里的饭。 姑姑扯下一隻鸡腿放进弟弟碗中,又扯下另一个递给了姑父。 “哎,我不……”姑父刚要拒绝,但姑姑一个眼刀甩过去他立马闭了嘴,老老实实接过鸡腿放在了碗里。 姑父是个老好人,眼看方至一直低头扒着白饭,有点于心不忍,把锅里的汤杓往他那边推了半圈:“小至啊,喝点汤。” 方至抬起头,愣了愣:“哦,好。” 他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拿起了汤杓,结果刚舀起一杓,便发现当中有颗黄澄澄圆溜溜的鸡蛋。 他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而一旁盯着汤杓的姑姑眼神也跟着一顿。 下一秒,方至握着汤杓的手往侧面移去,将那杓汤连着鸡蛋舀进了弟弟碗中,自己重新舀了一杓清汤倒进了碗里。 姑姑什么也没说,但明显对他这做法还算满意,收回目光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饭来。 “cut!” 庄宴适时叫停,这一回还没等他回看画面,宋野城便知道这条应该是过了。 镜头中的江北几乎就是方至本尊附体,寄人篱下的谨小慎微、下意识的迎合讨好、被无端指责时的隐忍、对旁人态度的敏感,都在他的动作、表情和细微的眼神变化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还没算他听觉障碍却没戴助听器的那部分难度。 看完回放,庄宴对着场中喊了声“过”,而后面带喜色地抬头看向宋野城:“怎么样?演得还不错吧?” 宋野城讚许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江北的演技着实让他非常意外,如果说他昨天还抱着一丝对“关系户”的怀疑的话,现在就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庄宴似乎有些得意:“他试镜的时候我就预感差不了,你别说,这小子跟你当年还真有点像,要不怎么说有的人呐,那就是为镜头生的,往那一站就自带光圈,挡都挡不住。” 说罢,他又拍了拍江阙的肩头:“你这是给我捡了个宝啊,以后好好培养,前途无量!” 江阙既没肯定也没否认,隻浅浅笑了笑。 这时,江北已经挎着他的破包跑了过来,进棚后熟练地挂上了助听器:“怎么样怎么样?还行吗?” “刚还跟他们夸你呢,”庄宴笑着站起身,“不错,继续保持。” 江北乐着应了声“好嘞”,便听江阙在旁提醒道:“别飘。” 江北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庄宴则开玩笑似的朝宋野城抬了抬下巴:“有不懂的跟你城哥多请教,现成的影帝在这,不问白不问。” 说完,他招呼江阙跟他一起去看看下午的场地布置,拿着分镜板走出了棚外。 豆子一心惦记着他城哥的午饭,眼看着导演和编剧都走了,便跟宋野城招呼了一声,也先下山准备去了。 于是棚内便只剩下江北和宋野城两人。 江北一屁股坐在了原本庄宴的位置,长舒了口气,目光在桌上巡睃了一圈:“渴死了,有水吗?” 宋野城将豆子带来的保温杯递给了他,又顺手给他拿了个纸杯,这才弯腰坐在了一旁:“你学过表演么?” “没有啊,”江北拧开杯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吹气一边道,“我是想走艺考来着,但我哥让我考虑清楚,我还没决定呢。” 宋野城想起刚才庄宴说“好好培养”时江阙那不置可否的态度,道:“他不支持你演戏?” “那倒也不是,”江北道,“他就是怕我三分钟热度,以后会后悔。” 宋野城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以前演过戏没?” “没有啊,”江北似乎觉得他这些追问有些奇怪,想了想后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觉得我演得特好啊?” 宋野城没有否认:“确实不错,我还以为你学过呢。” “哟?难得啊,”江北揶揄道,“昨天谁说我是关系户来着?” 宋野城不由哂笑:“你怎么还记仇呢?” 江北得意地挑了挑眉,低头喝了口水,片刻后竟然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诚实道:“其实吧,换个角色我就不一定能演好了,方至这个我主要是本色出演,算是有buff加成。” 宋野城愣了愣:“什么意思?” 他虽知道江北是孤儿,但却并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难道他也曾经寄人篱下? 江北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我小时候在福利院被领养过,后来又被退 回去了。被领养的那段时间,我过的日子就跟方至差不多,所以寄人篱下什么的,我还是挺有心得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被领养又被退养的落差感和寄人篱下所受的压抑不难想象,宋野城忍不住微微皱眉:“为什么会被退回去?” 江北瞥了他一眼,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不能生,就想在福利院挑个健康的、年龄大点生活能自理的回去养,但健康的哪有那么好找,到最后也只能矮矬子里拔将军,挑了我这么个耳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