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 / 1)


邵女笑了,把麦乳精拿过来,伸头看看包里,“还有啥?”
“这是给咱妈买的一件毛背心,这是东东的,你摸摸这背心,是不是很软。冬天穿在棉袄里,就像裹一个大火炉一样。”
翟明翠的毛背心的纯色的,黄棕色,鸡心领,又软又暖。东东的就是粉红色,小姑娘都喜欢粉红色,现在每天穿的秋衣也是粉红色的,连手帕都要买粉红色。
“这毛背心合适。”邵女拿着看了看,“不但冬天能穿,春天秋天也能穿,套在外面,挺洋气的。”
“是吧。”德福说,“我一眼就相中了。可惜没有大号,你这肚子都穿不了。等生完了,我带你去省城买。你自己挑,想买什么买什么。”
邵女默默看德福一眼,想起他执意要走的心思,便没有接话。
任何承诺在那个前提下都是不作数的,邵女比谁都懂。
张德福没有察觉,继续从里面拿,“这是几双厚棉袜。”
“我看你的袜子都不合适了,你看看,我去省城的时候,刚好碰到开展销会,这些都是在展销会上买的。你看看袜口,没你现在穿的那么紧了。我特意买了大码,瞧着你的脚和小腿开始肿了。”
“是,已经肿了。”邵女拿出袜子,一个个塑料袋里包着,质量很好,百分百全棉。
“这衣服袜子都是展销会上买的?”邵女问。
“嗯。这次的展销会可大了,卖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是日用品。你看见了,肯定喜欢。”德福说着,从包里拿出最后几样东西,两方丝巾和几盒小点心。
两方丝巾是给德凤和橙花的,点心则是当地的特产,他们去开会的人一起去买的,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翟明翠没想到德福出门一趟,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虽然一直念叨这得多少钱啊,可是收礼物是那么开心的事,羊毛背心是摸了又摸,就没见过这么柔软的东西,开心的不行,套上又脱下来,再套上,不停给大家看她羊毛背心。
张东东已经喝了一杯冲好的麦乳精,虽然德福一再强调两罐麦乳精一人一罐,谁也不能喝对方的。怕的就是邵女不舍得喝,都给东东喝了。可是事与愿违,邵女还是执意开了一罐,说这两罐都打开,会返潮结块的。不如喝完一罐再喝一罐,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喝,接受东东和德福的监督。
张德福只能随她去了。
最后德凤回到家时,大家已经把礼物都分了,点心也打开尝了。她一脸阴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被德柱赏了几个大白眼后,就直接往卧房里走。
“姑姑,你怎么不吃点心?”张东东立刻叫她,“你快来尝尝,有个还有奶油呢。”
张德凤哦一声,有气无力的,“一会儿吧。”
张东东立刻跑进去,看着张德凤坐在床沿上,也不换鞋,垂着头,便过去拉她的手:“姑姑,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你们酒厂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张德凤抬头看东东,突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小崽子,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你还关心我了。”
“怎么不关心你,大家都关心你。”张东东立刻说,“我爸爸还给你带了丝巾,说是什么州的。”
东东说完就跑出去,“爸爸,你买的丝巾呢?说是什么州的?”
“杭州。”德福已经把丝巾拿出来了,给东东,“去吧,给你姑姑送去。”
张东东连忙跑回去,一个特别好看的盒子,直接递给德凤:“姑姑,你快看看。”
德凤连忙接过来,打开就看见里面浅水蓝的一条丝巾摆在里面。
张德凤把丝巾拿出来,软软的一方,她赶紧对着镜子系在脖子上,转头看东东,“你看,好看吗?”
“当然!”张东东拍起手,“姑姑你最衬这个蓝色了。像天空的颜色。”
张东东一张小嘴很会说,说的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好看。
张东东凑过去,也跟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发现,她姑姑好像哭了。
“姑姑。”张东东站在德凤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姑姑,你怎么哭了?”
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丝巾很好看,自己也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化妆,也是天底下最美的。
“姑姑,你没事吧。”张东东又问。
“没事。”德凤赶紧擦干了眼泪,低头看东东:“姑姑就是太高兴了。”
“为什么?因为有丝巾了吗?”
“是,也不是。”张德凤小声说,“是觉得好像又有人爱我了。”
张东东不明白也听不懂。
她用力拉了一下德凤,“走吧,姑姑,我们去吃点心,奶油的那个可好吃了。和我在我姥姥家吃的奶油蛋糕味道一模一样!”
十二十二
张德凤和张东东一样喜欢吃甜甜的奶油, 一个点心吃完,感觉没吃过瘾,又悄悄的伸出手去拿。
和张东东不一样
, 东东吃完一个立刻去拿点心, 丝毫没有犹豫。张德凤就不一样了, 她先是抬眼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 确定没有人盯着她, 她才慢慢伸出手。
手指碰到点心, 立刻拿了缩回来, 然后塞进嘴里。
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怕是在偷着吃一样,小心翼翼的。
张东东在一旁看见了,十分不解的偏偏小脑袋,“姑姑, 你怎么了?”
张德凤正在慢慢嚼着,尽量不让自己嘴巴动的太明显, 因为大家都不再吃了, 在聊着天, 只有她还在吃。哦, 对了,还有东东。
“姑姑, 你为什么用手捂着嘴巴?”
张东东又开口问,张德凤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无意识的捂上了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仔细想了想, 在她二哥买火烧的时候没有她的份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家里吃什么,用什么, 必须要有自己的,没有或者少了,她都要闹一场。
自从火烧事件和牛奶事件之后,张德凤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变了。
那种强迫她瞬间长大的,不是所谓的社会毒打,而是身边最最亲近的家人。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可怕了,也太可悲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出现了。
在她脑海里,影响着她的行为,影响着她的想法,影响着她吃个点心,都要小心翼翼,开始下意识的看别人的脸色。
“没事啊。”张德凤回答的有些违心,用手擦了擦嘴上的点心渣,看着东东,羡慕她还那么小,根本不需要想这些,就像她自己小时候一样。
“真的没事。”
张德凤也不知道,最后这句,她是对张东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呢,大哥,这次开会就这么一点事?”张德柱坐在一旁向德福打听这次开会的事,张德福寥寥说了几句,就不再往下聊了。德柱很好奇,就不停的追问。
“你是真的好奇啊。”张德福瞧他,“这次开会应该带着你去。”
“嘿嘿。”张德柱傻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心系煤厂吗,大哥你不一直都是这么教我的?”
“你啊,最好是。”张德福看着德柱,十分无奈,“对了,你有旅行包吗?”
张德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旁边的翟明翠打断了,“德福,听说你们厂长想让你接技术科?”
张德福立刻看向德柱,张德柱缩了缩脖子,从桌上拿一块点心塞橙花嘴里,“吃,橙花,咱大哥可会买了,点心都好吃。”
橙花突然被塞一块点心,白了德柱一眼,继续转头和德凤说话。
“妈,你别听德柱在那里瞎说。”张德福立刻道。
“我没听他瞎说,是听你们厂长说的。”翟明翠故意诈德福,“我听你们厂长这么说的。”
德福没话了,以为是真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你,你说你!”翟明翠食指伸出来,点着德福,“你是不是傻啊。不用去矿上,还能当科长,你竟然还想走?你,你是不是傻!”
翟明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说过德福了,她这次是真的气坏了,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谈,慌忙中便说了许多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张德福也很明显被骂呆了,坐在那里看着翟明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张德柱小心翼翼在中间和稀泥,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问:“大哥你刚刚问我什么旅行包?”
“哦。”张德福终于转回神,“你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出发。”
“去哪?”张德柱一听要出门,兴奋地要死,立刻问:“大哥,去哪去哪?是要出差对吗?”
“嗯。”德福说,“要出门一趟。之前定的替换部件和一些小型器械都到了。这次去开会就是说的这个。让统一更换。”
“队上没人来领?”德柱问。
德福十分不理解的瞥他一眼,“你当大家在矿上都是玩呢?哪有时间来领?我们送,每个在矿上的队伍,一队一队的送。”
张德福说完,忧心忡忡看了看日历,已经十二月中旬了,希望这一趟能赶上他们最后一次下井。这样的天气,再下一次,今年的活就结束了,来年再干了。
张德柱是开心了,他上班这么几年了,一次矿上都没去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有这好事,当然兴奋到不行,立刻站起来说:“大哥,我现在就去收拾。”
“你给我回来。”魏橙花瞪着他,“你要走了?”
“哦。”张德柱眼睛睁得大大地,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睁这么大过,开心死了,“你没听大哥说嘛。”
“那,那我怎么办!”魏橙花气呼呼道。
张德柱光顾着开心了,忘记了橙花这件事,他心里一盘算,这一场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怎么也得一个月吧,那橙花怎么办,是啊,怎么办!

德柱立刻拉起橙花,陪着笑脸,“走,咱们回屋去说。”
他扶着橙花出去,走到门口,又对德福保证:“大哥,我回屋就收拾啊。”
“再带一件毛衫吧。”邵女坐在床上看着德福收拾行李,“不是还要往北边去?”
“我不去。”德福说,“这次为了快点把新机器都装备上,厂里一共发出两辆设备车。”
“是吗?”邵女连忙问,“那你去不去你们队?”
“不去。”德福很失望,“没轮到我,我负责前三个小队,厂长带人去后三个。”
“哦。”邵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德福行李收拾的十分迅速,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这么多年出门在外不是白干的,很清楚需要什么,要多带什么,那边的德柱就不一样了,一边收拾一边听着橙花在一旁哭,哭的心都麻了,收拾的更不知所谓了。
“带什么啊。”张德柱自言自语,看一眼柜子,已经被他翻成了鸡窝。
“德柱,我和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张德柱无奈看向橙花,“我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你看你又哭又闹的。之前还嫌我,说我如果分房子估计都分不到。现在我有用了,在厂子也算个人物了,出差都能叫上我,你又不愿意了。姑奶奶,你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橙花道,“以前我没怀孕不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张德柱看着她,想了个法子。
“要不,我不去了?”他试探看向橙花,然后就装模作样从行李包里往外掏衣物,“算了,我不去了。我给大哥说一声,什么房子什么工作,都不要了。还是在家陪我媳妇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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