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跟在身后,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秋韵堂。嬷嬷不必跟来,我去去就回。” 秋韵堂位于侯府西侧,位置虽偏僻,但胜在离清蘅院远,不必与正房的人碰面。 容涴在出云楼吃了一肚子气,回到秋韵堂便把席间的事倒豆子似地倒给裴韵听。 “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竟也敢如此放肆!等日后我嫁入蒋家,我定要叫他——” “涴儿!”裴韵打断她,斥道:“娘从前是如何教你的?” “娘,我没有胡闹。您方才不在出云楼,根本不知那顾长晋说得有多难听!”容涴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爹爹也是,非要给那人脸,竟就真的让那婆子回来了。我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裴韵缓缓垂下眼,面色淡淡道:“他说的本就在理,娘的身份是妾,未得主母吩咐,本就不能与主母同席而坐。” “可爹爹喜欢的人是您,您与爹爹两情相悦。若不是清蘅院那位非要横插一脚嫁进侯府来,如今的侯夫人本该是您。再者,娘从前是尚书府嫡女,岂是清蘅院那位能相比的?她凭什么不许你去就宴?” 容涴一番气话听得裴韵直拧起了眉,刚要开口训斥,外头的仆妇忽然来传话。 “姨娘,大姑娘来了秋韵堂,说有事与您说。” 裴韵拧起的眉蓦地一松。 容舒? 一旁的容涴听见仆妇的话,把脸一板,道:“她过来作甚?莫不是要同她夫君一样,特地来嘲讽您几句?不成,我去找爹爹!真当秋韵堂是她能随意放肆的地儿了?” 说着便要起身,裴韵一把拉住她,低声冷斥:“回你自个儿的屋子去!若你敢去寻你爹爹告状,从今往后,你便隻当没我这个娘!” 裴韵鲜少会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容涴一时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裴韵道: “这几个月好好磨你的脾气,人贵自知,你若是以为嫁入蒋家便能为所欲为,那你这门亲事我亲自上蒋家替你拒了!” 裴韵惯来说到做到,容涴不敢反驳,隻好不甘心地出了屋。 一出去便遇到跟在仆妇身后的的容舒,她住了脚,冷冷地望着容舒。 从前在闺中,容舒与容涴关系称不上好,但至少面上过得去,鲜少有谁会摆出这样一张冷脸。 容舒知晓是因着出云楼那出,懒得同她计较,隻面色淡淡地点了下头。 容涴气归气,但到底记住了裴韵的话,不敢在院子里同容舒闹,斜乜了容舒一眼便冷着脸离开了秋韵堂。 领路的仆妇见状,笑着解释:“婚期将至,二姑娘这是心里头紧张呢。” 容舒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仆妇一眼,没应话。 府里人人都为容涴与蒋家的这门亲事骄傲,就连秋韵堂的仆妇婆子也不例外。自打容涴定下这门亲事,底下这些人在府里行事,处处都要压清蘅院一头。 但容涴与蒋盛霖的这桩亲事,根本就算不得是良缘。 那仆妇见容舒不语,隻当她是心里不舒坦,笑笑着掀开了帘子,道:“大姑娘,这边请,姨娘在里头等着了。” 说来,容舒还是头一回来秋韵堂。 这里位置虽偏,但景色却十分雅致。 小径通幽,梧桐与梅树林立,廊下还搭着个花架,上面种满了缠枝牡丹。 进了屋,内室里的摆设比之院子更显高雅,一张古朴的焦尾琴,一排放满笔墨纸砚的檀香木博古架,还有挂在墙上的两幅画作,无处不显风雅。 容舒的目光落在裴韵身上。 这位姨娘她其实见得不多,从她进府的头一日,沈氏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清蘅院与秋韵堂又隔得远,沈氏与裴姨娘除了在家宴时会碰上面,旁的时候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裴姨娘是个气质高雅的美人,青丝如娟,峨眉淡扫,如远山芙蓉般秀美。若容舒没记错,她今年应当有三十七岁了,可瞧着却只有二十六七。 也是,她万事都有父亲替她出头,还得祖母看重,又生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女儿还即将嫁入清贵世家。 这样的日子怎会过得不舒心? 按说裴姨娘是妾,只能当得半个主子,见到容舒本该行礼。隻裴姨娘从不曾给沈氏行过礼,又怎可能给容舒这样的小辈行礼? 便见她淡淡颔首,对容舒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姑娘找妾身有何事?” 容舒唇角牵起一点儿笑意。 “祖母非要母亲阿娘拿出东郊的庄子,说要给二妹妹做添妆。姨娘可知此事?” 裴韵闻言便道:“妾身不知。” 容舒点了点头:“我亦知晓这样的事,姨娘定然不屑去做。” 既知晓不是她做的,那为何要纡尊降贵地来秋韵堂? 裴韵蹙起了眉头,静等着下文。 可容舒说完却打住了话头,只顾着往一边行了几步,仰头看墙上的画。 这是裴韵 画的画,一幅雪中红梅图,一幅雨后修竹图,两幅画都画得极好,笔触细腻、意境高远,颇有种宁静致远之感。 “好画,姨娘好画技。”容舒真心称讚道:“这样好的画技自然得用最好的纸、最好的墨。” 说着用指腹轻轻摩挲画的边沿,笑道:“十金难得一幅的澄心堂纸,果真是滑如春冰密如茧。还有姨娘爱用的这墨当是翠松堂的画眉墨罢?此墨气清而质轻,色黝而香凝,难怪一锭墨值一锭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