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凤裕宫。 太子封湛大步进入议事厅,他一眼便捕捉到坐于上首,正屈指轻叩边桌的秦烟。 封湛见此心中稍定,剑眉微松,抬步继续上前。 虽说在来时的路上,封湛就对此事粗略了解了个大概,但只有亲自见到秦烟安全,他才能真正放心。 此时厅中由暗卫跪押着一地的仆从,封湛越过他们来到秦烟正前,沉沉开口: “你有没有事?” 秦烟摇了摇头,但她的目光依旧是停留在此时被暗卫押在地上的,一名身着月白襦裙,垂头不语的女子身上。 封湛转身在秦烟旁边的大椅坐下,冷声问向立在秦烟身侧的纪南风: “怎么回事?” 纪南风朝太子颔首后禀道: “今日送到主子书房的一盅燕窝里被下了‘沙赤兰’,这是一种号称无色无味,入口封喉的西域剧毒。” “因属下常年同药、毒打交道,对毒物本就异常敏锐。所幸当时属下正在书房同主子处理公务,从丫鬟手中接过盛放汤盅的托盘时,立马察觉到不对。” “经属下验证此毒的性状,确为西域剧毒,‘沙赤兰’。” 封湛的一双狭长黑眸倏地眯起,迸射出冷冷寒光。 明日便是婚礼,今日竟有人敢在凤裕宫对太子妃下手! 纪南风继续道: “属下立马命暗卫封锁整个凤裕宫,控制今日可能经手这碗汤盅的所有人。” “据这个丫鬟所言,今日唯一的异常,是她从膳房送汤盅过来的路上,不小心被行色匆匆的秦府琳小姐撞到过。” “暗卫也在凤裕宫外不远处请回了琳……” “啊……”此时厅中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打断了纪南风的话。 厅内本跪在地上的众人立马从声源处散开,唯留仍被两名暗卫押着的“秦琳”。 “秦琳”身体不正常地扭曲挣扎,痛苦嚎叫。 不多时,“秦琳”的骨架突然变大,身上的襦裙也被撑得裂开,看得厅中众人目瞪口呆。 虽说此时身量变得高大的秦琳依然比较清瘦,但明显看得出是个男子的身材,而非女子。 这是…… 缩骨功? 纪南风当即上前,命暗卫在“秦琳”耳后探察。 果然! 暗卫撕下了“秦琳”脸上的一张特制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 是他! 琴师苏青! 曾经在千水湖红绡坊,现在在漱玉坊操琴献艺的琴师,苏青。 这人竟会缩骨功,且易容术精湛,非极其熟悉的人竟未看出丝毫异常。 苏青面上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纪南风一个手势,暗卫当即上前用手掐住苏青的下颌,将苏青藏着牙齿中的一粒药丸弄出后掉下地上。 应该是提前准备的毒药,这人想死。 暗卫从腰间扯出一根绳索,勒住苏青口部,防止他咬舌自尽。 在太子府送完新月公主后,快步赶过来的宋执见暗卫这一通熟练又丝滑的操作,心中啧啧暗赞。 看来太子妃的下属没少遇到这些情况。 而苏青面色灰败,他是真的没想到今日自己会无法脱身。 原本他只要再离开凤裕宫大门再远一点,待他换下早已在林中准备的服饰,恢复男子的装扮,又如何能让凤裕宫的人将他拿住。 却不曾想,凤裕宫的暗卫动作竟如此迅速。 秦烟看着厅中的苏青,勾唇冷笑: “苏青?” “在红绡坊,你被贺霄点名要人,却径直跑向我和静仪公主的雅室求救。” “在进入我们的包厢后,你告诉封玉瑶你原籍岭南,让封玉瑶对你产生了兴趣。” “封玉瑶心善,担心你会被贺霄报复,让你跟她走。而你在我这里,却问我府上是否缺一名琴师。” “在被太子和沈辞送走后,你转而接触了秦溪秦琳,那日在千水湖嬉冰,你应当不是唯一一次同她们近距离接触。” “熟悉了秦家姐妹,你应当或多或少了解了她们同我接触的一些事情,也知道秦琳被我允许偶尔过来藏书阁看书。” “你易容成秦琳,畅通无阻地入了凤裕宫,想对我下手。” “你背后的人用你来办这事,很聪明。只要我的人再晚一步,谁又能知道你一男子之身会是他们要找的秦琳?” 秦烟伸出一双纤白的手,轻轻抚掌:“多年来,想要我命的人,大有人在。” “而今日,却是首次能让杀手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到我,还差点得手,实在是本事。” 立在厅中的纪南风以及一干秦烟的下属都是自责又后怕。 若是今日没有发现那盅燕窝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封湛冷声吩咐宋执: “将此人提去太子府暗牢,严审。” “查清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信息,找出背后之人。” “让工部尚书秦府诸人,即刻到太子府问话。” “是,殿下。”宋执领命。 离开西山回城的路上,新月公主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蹙眉思索。 不知自己今日对太子封湛的动作,是否会被他察觉。 只可惜,没有成功,不然…… “主上。”车后过来一人一马,出声打断了新月公主的思绪。 新月公主让马车停下。 外头禀报: “主上,人没回来,接应的人说看见他被带回了凤裕宫,且不知是否已经得手。” 马车继续向前,新月公主拧眉沉思。 苏青是她埋藏在大夏多年的一名得力干将,很有几分本事,今日他脱身本应不难,但凤裕宫的反应竟如此迅速。 看来,秦烟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但那“沙赤兰”,入喉毙命,只看秦烟是否中招了。 照此次大夏之行看来,太子妃秦烟主战,她在边事之上,半分都不会退让。秦烟连实力如此强大的突厥的面子都不给,更遑论他们南疆。 且如今秦烟的母亲即将成为北梁皇后,将更会为其增势。 太子封湛那里防卫如铁桶一般,没有机会下手,而他们准备这么久,才从太子妃秦烟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希望苏青此行顺利,那么折损一员大将也不可惜。 如果太子妃秦烟殒命,应该能缓一缓大夏在边境的的强硬态度。 且那位太子封湛…… 新月公主闭眼,强行排开脑中突现的妄念。 石月,你这辈子除了一心为南疆任劳任怨,还能奢望什么? 三月十五日晚间,太子封湛由太子府亲兵护送,赴皇城,入住东宫。 翌日,三月十六,太子婚礼。 晨起,太子封湛和太子妃秦烟,分别于皇城奉天殿和西山凤裕宫行醮戒礼。 醮戒毕,教坊司奏大乐,太子封湛着九章冕服,于奉天殿外上马,由太子府亲兵和南衙禁军护送,同行有太子妃仪仗。迎亲队伍自午门出,前去西山凤裕宫亲迎太子妃。 上京城中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皆至街市亲眼见证今日这一盛况。 太子殿下竟亲自去迎接太子妃,这当真如传言那般,太子殿下是极其看重这位太子妃啊。 辰时,太子封湛于凤裕宫正殿香案奠活雁一对。以雁终生配对,相依相随的习性,寓意太子和太子妃夫妻矢志不渝,相伴终生的祈愿和誓言。 太子妃秦烟头戴金嵌宝珠点翠四凤冠,身着织金龙凤纹礼服霞帔,由镇国公府诸人送出凤裕宫,上仪轿,向皇城而去。 巳时,迎亲队伍从午门入皇城,进东宫,于内殿行合卺礼。 东宫内殿设太子座于殿东,西向;设太子妃座于于西,东向。并各设拜位于座之南,设酒案于正中稍南,置两爵两卺于案上。 太子与太子妃各就拜位。太子封湛两拜,太子妃秦烟四拜,而后太子与太子妃于殿上升座。 女执事二名举馔案进于太子及太子妃之前,女官司尊者取金爵酌酒以进。 太子与太子妃各受爵饮讫,女官进馔,皇太子与妃皆举馔讫。 女官再以金爵进酒,太子与太子妃饮讫。女官进馔,皆举馔讫。 女官再以卺盏酌酒合和以进,太子与太子妃皆饮讫,又进馔,皆举馔讫。 三举酒馔毕,执事者彻馔案。【1】 至此,合卺礼毕。 太子同太子妃入喜房。 也无人敢去东宫闹洞房,那是活腻烦了。 礼成后一日,太子封湛同太子妃秦烟于干清宫诣见圣上和皇后,行盥馈礼。之后秦烟和封湛便返回了西山凤裕宫。 太子封湛于皇城东宫迎娶太子妃,是为了给秦烟正名,因此选在了东宫行礼。 但一是封湛同秦烟二人都有些繁杂事务,下属经常进出府中,宫中不比西山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