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命苦,乱世里谁都苦,亲人陆续离世,等大周建朝时,我已经是个孤儿了。 我当过乞儿当过偷,为了一口包子能跟野狗拼命。 可命运也眷顾我,我又遇到了长公主,我求她给我指点一条生路。 我改了名字、出身,我成了秀女,进宫里来,照她叫我的讨你欢心。 这事儿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不过,我也很疑惑,我不知道讨你欢心到底要做什么,长公主从来没有具体说过。 直到半年多以前,我才弄明白,长公主想要的是皇太孙登基。 我啊……” 淑妃的语调不快不慢,絮絮叨叨着,说着自己的人生。 若是些旁的话语,皇太后一个字都不会听,偏偏淑妃说的都是她不解、疑惑之处,让她根本无法打断。 淑妃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皇太后神情。 她很清楚,她暂时稳住了对方。 起码,在她把故事说完之前,皇太后不会杀她。 “自傲”如皇太后,在先帝与朝臣面前,演了大半辈子,技法出色。 这样的成功者,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长公主和她骗了个结结实实。 淑妃太了解皇太后了,当然知道要如何保命。 “你还让我帮你试探秦姑娘,”淑妃眨了眨眼,“我和秦姑娘相谈甚欢,她可有意思了呢。” 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与嘲弄。 皇太后上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淑妃脸上。 力气很大,淑妃被打得耳朵嗡嗡响,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然。 还行。 起码皇太后用的,不是拿簪子的那只手。 比起刺破喉咙,一个耳光而已,真不算什么。 只是,忽然之间,淑妃看到皇太后眼里的杀意迸发了出来。 为什么? 她“稳”得还不错,为何皇太后的情绪突然变化了? 第415章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耳畔,嗡嗡声之余,淑妃终于又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那是脚步声。 很杂,很乱,从这宫道的西头传来。 就像是,很多人在狂奔着。 一个念头,倏地冲进了淑妃的脑海。 宫门被突破了。 从西头来的,那就是西宫门那儿,大军冲进了皇城,正在往慈宁宫来,目的就是抓住皇太后。 而皇宫被突破,也就意味着,胜败已定。 看到簪子上的光泽,淑妃放声大笑。 她可能真的要没命了,很不甘心,但同时,她很庆幸。 起码,程皇后是安全了。 “这是长公主的胜利,”淑妃抬头,露出自己白皙的脖子,“你不知道,那瑰字旗有多美,美得我永远忘不了。” 哪怕是死,她也是站着死的。 皇太后被这句话刺激得气血上涌。 她正向着西侧,她比背对着的淑妃更清楚状况。 宫道的尽头,赵瑰带着人,已经冲过来了。 “胜利”两字像是一把剑,扎在皇太后的心尖上,让她眼前一阵发白。 用力晃了晃脑袋,皇太后盯紧淑妃:“你等不到那一刻了。” 皇太后扬起手…… 宫道尽头,秦鸾使出全力奔跑着。 先前,他们突破西宫门,把后续处置都交给黄逸后,就急急往慈宁宫赶。 赶到半途,他们迎面遇上了程皇后。 程皇后把慈宁宫内状况,概要地说了一遍。 “淑妃被王公公抓住了,”程皇后亦是气喘吁吁,“我让钟嬷嬷留在那儿,我来给你们递个消息,皇太后起了杀心。” 原本,程皇后也想留下,伺机而动,可她注意到西宫门上城楼起了变故。 后宫里乱糟糟的。 与其去中宫把人心惶惶、还不会打架的宫人召集起来,去慈宁宫与王公公等人对峙,倒不如来迎大军。 秦鸾等人一听,知道状况紧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只是,皇宫太大了。 从西宫门到慈宁宫,许是心里急切,秦鸾甚至觉得,比她从泰山脚下爬到天一观都久。 近了、又近了些。 直到拐到慈宁宫外的那条长长的宫道上,慈宁宫近在眼前。 同时,她也看到了那厢的对峙。 淑妃被左右架着,背对着她们,而她正对的方向,虽然被遮挡着看不见,但无疑是皇太后。 那厢的紧张气氛迎面扑来,让人心惊肉跳。 而后,秦鸾看到了皇太后的一只手。 那只手高高举起,紧紧握拳,拳头外露出来了什么,迎着光,刺人眼睛。 簪子! 是皇后说的簪子! 平阳长公主也看见了。 眼看着皇太后的手要落下去,长公主的心也沉了下去。 此刻便是有一把长弓,一箭射过去,也比不了皇太后的手落下去。 “住手!”她大喊着,撕心裂肺。 仅仅,只差这几十步吗? 动静很轻,轻得很容易忽略掉。 可长公主感受到了,因为她的脸庞旁,有一道轻柔的风。 有什么东西,像是暗器一样,划破了空气,飞了出去。 比长箭快得多,也比长箭小得多。 那东西直直飞向前,从淑妃的脖颈旁擦着过去,直直划过了皇太后拿着簪子的手。 鲜血冒了出来,从皇太后的手上。 她痛得拳头一松。 与此同时,一位老嬷嬷从慈宁宫里头忽然间冲出来,弓着腰,梗着脖子,一脑袋撞向皇太后的腰间。 那正是钟嬷嬷。 簪子砸落在地上,皇太后亦被钟嬷嬷撞得摔倒,夏嬷嬷没有撑住她,三人摔作一团。 几个内侍显然也没料到,一时目瞪口呆。 身上的钳制松了些,淑妃忙挣扎着回过头去。 她看到了很多人。 急切的长公主与文定乡君,一手向前挥出的秦大姑娘,以及她们身后的众兵士。 还有,那面大旗。 旗子由兵士扛着,旗面被风吹得鼓起,飞扬着,上头的字,是她最最熟悉的“瑰”字。 几乎是一瞬间,幼年的记忆冲入了淑妃的脑海里。 小小的她摔坐在地上,敌人的大刀劈了下来,她本能地抬起胳膊想挡。 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却不是她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安全了。 她仰望着那些面带血污、英姿飒爽女子,她不知道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她记住了那面旗。 姐姐们告诉她,那是“瑰”字。 一晃近三十年了。 她再一次,在她最危机的时候,见到了这面旗。 虽然,她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