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没有争吵,没有撕逼,没有讨价还价,早做好准备舌战群儒、以法律为武器教这些年轻人做人的法务从进来到离场,一句话没插上。 杨一航带着法务离开后,尹修起身,也出了病房。 离了病房好一段距离,确认病房里的人应该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了,尹修才在走廊叫住即将进电梯的杨一航,说有事要单独跟他谈谈。 杨一航看向法务,说今天辛苦了,你可以先走了,法务收到加班结束的信号,头也不回地自个进了电梯。 尹修和杨一航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尹修单刀直入:“俞嘉佳的医药费,你们应该也不会负责吧?” 杨一航一愣。 这也是他明天打算一并告诉俞嘉佳父母的事。 俞嘉佳出事时不在工作时间内,也不在工作岗位上,构不成工伤。这事儿跟退票赔偿一样,就是闹上法庭,满天星也不吃亏。 杨一航知道这事儿很残忍,知道这对两位老人家必将是多重打击,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事实就是事实,不幸就是不幸,除非这两位老人家是他亲爹亲妈,那他会咬着牙跟万恶的资本家血拚到底。 但他只是一个要在大城市里恰饭的打工人。 “医药费我全额负责,”尹修说,“这事你也别告诉俞嘉佳爸妈。” “……啊?”杨一航不是惊讶于尹修的慷慨,而是这会出现另一个问题:那么高昂的医药费,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 尹修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说道:“他们问起,说你们公司出的就行。” 杨一航想了想,又想了想,“俞嘉佳这情况……” 不知道会拖多久。 说难听点,俞嘉佳要真翘了辫子,这就是一次性的事。他若是醒不过来又挂不了,半死不活地,那这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 尹修:“告诉他们,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俞嘉佳的医药费。” 俞嘉佳一天还喘着气儿,他一天就负责到底。 尹修的声音压得很低,音调很平静,杨一航却被震住了,张着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他混这一行这么久,也接触过不少富豪,再富有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个万,再多点十几二十万,就差不多是这意思了。 富人并不会因为钱多就不把钱当回事。相反,富人的世界观里,“无利不起早”这条信念更为根深蒂固。 尹修这往外扔钱的架势,仿佛这扔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这几个人也就共事了一年,至于吗?这兄弟情深得过于魔幻了吧? 见杨一航久久不言语,尹修微笑,只是这笑与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轻浮不同,透着掩饰不了的沉重与倦意,“杨哥,如你所说,好聚好散,以后指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最后请你帮这一个忙,杨哥若能答应,我不会忘了杨哥的好。” 话到这份儿上,意思很直白了,对杨一航是举手之劳,对他是欠杨一航一个人情。 杨一航收回内心的震惊和感慨,回到现实模式,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聪明人和聪明人交流效率极高,两人隻谈了几分钟就达成了一致。杨一航离开后,尹修倚着墙,望向窗外,城市的夜空泛着暗红,又是一个深夜。 此时是11点半,距昨夜的车祸刚好24小时。 短短24小时,却感觉经历了很多很多。 人生给人最大的错觉,恐怕就是,它是匀速流动的。 尹修一把扯下脸上的纱布,伤口被拉得又痒又疼。他不知道别人如何消解痛苦,对于他,痛苦无法消解,只能对付,用更粗暴的方式对付。 当某一种痛苦令他难以承受,就用另一种痛苦去覆盖它。 心臟很疼的时候,身体的疼反而是种解脱。 寂静与黑暗中,手机响了。 是微信信息提示音。 是他给某个人设置的特别关注提示音。 岑渊:[赔偿款和俞嘉佳的医药费,我出一半] 言简意赅。再无下文。 尹修久久地盯着这条信息,竟觉它泛出一点暖意。 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尹修按亮屏幕,回復了一个字。 尹修:[好] 他收起手机,抬头,再次望向窗外,微笑。 这一次是满足的微笑。 岑将军。 这就是我与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交集了吧。 岑渊给尹修发出那条信息后不到半个小时, 周瞬的信息也来了。 周瞬让尹修给他个卡号,他把自己的那份赔偿款打给尹修。周瞬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下, 不是跟尹修见外, 只是这一次意外说到底他也有一份责任,不该理所当然地让尹修一个人全担着。 最后,周瞬说, 希望尹修将这事当做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岑渊、童悦和俞嘉佳知道。 尹修知道, 周瞬真把这笔钱打给他,过去一年就相当于白干了。尹修盯着周瞬的信息看了半分钟, 回復一个字:[好]。 结果,这些人跟排着队似的,尹修刚跟周瞬唠完,童悦又来了。 童悦说话怯生生地, 尹修几乎想象得出他反覆酝酿的画面。 童悦:[尹哥,谢谢你qaq] 童悦:[我知道你主要是为了佳佳] 童悦:[佳佳一定会感动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