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映照轮椅上那素净鱼白宽袍的青年,长眉孤高之气不减,竟是极少露面的宋思勉! 林昀熹一怔,讪讪行礼,心下惶恐不安。 自从宋思勉忽然陷入疯狂、她推动妆台逼迫他照镜子之后,二人同在王府居住,几乎未曾打过照面。 细看宋思勉,肤色已无先前苍白,薄唇微红,气色好了不少,林昀熹无比惭愧。 她不在他跟前晃悠,反而让他好过些? 当初信誓旦旦要“协助他度过难关”的言辞,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多日不见,世子精神旺健了许多。”她由衷夸赞,语气难掩感慨。 宋思勉淡笑打量她:“说来,我欠你一句道谢。” 林昀熹不解:“谢我?您又说笑了……我对医术粗通皮毛,没给您带来什么帮助。” 他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有时,良言比针药管用。” 见她杏眸尽是迷惘,他补充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林昀熹微略错愕,盈盈一福:“谢世子提醒。” 宋思勉不好只和她单独聊天,又对傅千凝嘱托几句,才让巧媛等人推着木轮椅折返。 临别前,甚至不忍再多看她一眼。 林昀熹目送世子院仆侍融入夏末花木中,心底说不清是酸是苦是涩。 他放下一贯的执着,教她如释重负之余,又倍感惊惶。 长久以来想要赎罪的念头,被他轻描淡写掐灭。 莫非……今生今世,她注定要欠他更多? 仔细想来,那人好像好久……没喊她“阿微”了。 林昀熹本就纠结的心变得七上八下,浅淡笑意凝滞,平添难言愁绪。 面无表情由笙茹等侍婢搀扶入马车,她险些被水绿罗裙绊倒。 正因她心不在焉,频频走神,是以没听见熙熙攘攘街道上传来的议论。 ——听说,林千金要搬至无上皇赐予三公子那所宅子! ——陪伴傅家四姑娘,怕是个幌子吧? ——啧啧啧,三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几个月很少回王府,这次……想必私宅藏娇呢! 作者有话要说:阿凝:我把人拐走啦! 老三:从我爹家拐去我自己的家?吼吼! 换个地图,熹熹马上就发现自己不是什么林千金了,嘿嘿嘿~ 明天起外出一周~~又是高铁又是坐车又坐船的,更新估计很晚,大家睡个好觉再来吃糖哈! 特别鸣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9921889 抱住赞助商蹭蹭蹭~ 第四十一章 41 被人议论为“藏娇”的晋王三公子, 则是两日后才接到相关消息。 他完全想不明白,之前苦口婆心劝昀熹搬去, 她死活不允,缘何无缘无故随傅千凝跑到品柳园? 而他那位表面慈和,内里不晓得酝酿什么诡计的父亲, 怎会同意昀熹脱离眼皮子底下? 回京前,他得先去私宅瞅上一眼。 这一天,日渐西倾,青山染黄, 碧江横流, 宽阔官道蜿蜒北延。 蹄音哒哒,宋思锐归心似箭,青袍落落, 衣袖盈风。 雪白良驹一马当先, 四蹄扬起连串碎叶。 尾随其后的为枢密院同僚及晋王府亲随, 九人冲破山间弥漫的鲜活气息,风旋电掣而过。 前方密林全无鸟鸣之声,令宋思锐微觉讶异。 他轻勒缰绳,暗中观察林中形势。 未料马蹄刚停,冷不防四面八方劲风疾起, 锐箭从层叠林木间破空飞来! 白马受惊, 前蹄急扬如人立。 宋思锐借此间隙拔剑,以迅雷烈风之势挑落暗箭。 “什么人!”急忙赶至的部下纷纷拔刀喝问。 话音未落,第二批飞箭夹杂金钱镖、梅花针、铁橄榄、三菱刺、飞蝗石等各式各样的暗器来袭! 兵刃声、马嘶声、呼痛声齐起! 宋思锐听出这手劲凌厉强劲, 竟非寻常贼匪所为! 且从数量上判断,敌方人数逾三十,比他们多了三倍以上! 他此行外出为秘密查实淮南西路兵力部署一事,随行人员不多,虽说皆身怀武功,但若面临高手围剿,只怕未必能突围。 估算此地离品柳园尚有十余里,然而往前乃崎岖山石道,后退则无处可躲。 来不及推断何人欲置他于死地,电光石火间,他一边凭借残存记忆搜刮周遭避险之处,一边点燃信号焰。 “啾”声奇响,黄色烟雾腾空而起,窜至高空。 数十名埋伏者见状,不再隐匿,手持刀剑鞭斧飞跃,抖出一大片白色粉末,将宋思锐及手下团团围住。 ··· 品柳园的庭院内,老树苍劲,碧水环绕,雪翅丹顶鹤啄水而食,身姿优雅,飘逸似仙君。 林昀熹和傅千凝闲坐在莲池边,品尝鲍螺酥和云雾茶,聊起园子的来由,方知当年十六岁的无上皇以亲王之姿力挫敌军,因而获赐皇夫兼姐夫纡尊督建的这座大宅;数十年过去,传承到晋王三公子手里,寓意非凡。 她们闲聊传闻,饶有趣味看萧一鸣和守园护卫、江湖朋友对练。 他如常招式刚健,神威凛凛,以一敌十,不落下风。 一场激斗持续了上百招,以萧一鸣撂倒三人为胜,引来围观仆役欢呼喝彩。 萧一鸣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碗,嘴里嘀咕:“这两天,咋不见三公子那捣蛋的表弟?” 傅千凝先是愣住,随即一口茶喷出。 林昀熹压抑唇角笑弧,低声问:“萧内卫至今不知那人是你?” “我没说,估计哥哥也没提……”傅千凝吐了吐舌头,“他最好永远别知晓。” “做亏心事了?” “我才没做亏心事!”她抿了抿唇,“不过小小戏弄了两下。” 林昀熹瞠目:“你亲了他?” “没有!”傅千凝几乎炸开,良晌才压低嗓门,“你以为我戏弄他,会跟戏弄你一样?我有那么不要脸?” 林昀熹憋笑,甩给她一个“你就是不要脸”的眼神。 兴许是方才傅千凝的反应太过激烈,萧一鸣放下茶碗时多看了她两眼,似想开口问话,忽闻远处传来异响,南面山中腾起黄烟! “出什么事了?”林昀熹见萧一鸣神色不对。 “瞧烟的颜色,应是三公子所发……”萧一鸣环顾四周,“我得带人赶去支援……” “是求救?”林昀熹心惊胆颤,“他遇到危险了?” “目下尚不能确认,”他语焉不详,踌躇片晌,“为免二位姑娘无人照应,请速速转移至书房秘道,需要引路不?” “不必。” 傅千凝似是跃跃欲试,又觉不该丢下林昀熹,遂搀着她步向主院落书房。 早在初来乍到时,傅千凝便得悉该处有密室和暗道,可供躲藏或进出品柳园后山。 她想过,先把林昀熹藏好,确定无虞,再尾随萧一鸣去助表兄。 然则刚推开书架,还没来得及旋开机关,她将耳朵贴在墙上,隐隐听出里头不太对劲。 ——有人! 如此隐秘的通道,按理说,只有无上皇和宋思锐的手下才知悉吧? 觉察傅千凝神态莫名端肃,林昀熹也模仿她靠墙倾听,随即会意。 二人默契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将书架子还原,挪步行出书房,顺手从外锁上大门。 “不是说秘道么?为何会藏了人?”林昀熹茫然。 “这事儿不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求援是假,调虎离山为真?” 林昀熹回顾黄烟升起的位置,离品柳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假设真要对北归的宋思锐做点什么,岂会选择某个能搬救兵的位置下手? 傅千凝显然想到了同一处。 品柳园一无财宝,二无主子居住,忽而调引萧一鸣和守卫,却另有一拨人从地道进入……想必冲着园中客人。 她扪心自问,傅家行走江湖多年从不惹事;而她这当着玩的四岛主,除了偶尔捉弄他人,从未招过仇恨。 相比之下,名声狼藉的“林千金”可不好说。 没准,有人专程逮林昀熹离开晋王府,且无宋思锐和护卫保护,悄悄从秘道掳走她、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