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娟疑惑道:“贝贝,这年轻人说是你朋友。” 梁倾点头。林小瑶看来人一眼,想起什么,表情诡异极了。 “我姓周。您叫我小周就好。”他对着外人是一贯的礼貌。 哪里会有什么大年三十来探病的普通朋友呢。 林家三人极有默契,借着要带林慕茹去门诊看病的名头,退出了房间。 刚关上门,林韬先问:“这是你姐男朋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天地良心,我姐没跟我说。我 故乡 虽是晴日, 但也是真的冰冻了。梁倾走出医院时恍然有种回到北城的错觉。干燥的冷感。 余娟与林韬去露天停车场取车,梁倾与周岭泉自是落在后面说话。林小瑶跟在父母后面,却是八卦地一步三回头。 呵气成冰。两人并肩走着。冬天的毛太阳投出两道浅淡的影子。人少车少, 江城比平时安静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什么?”梁倾回过神, 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我妈这是老毛病了。不在这一时。” 周岭泉点头, 见她不多言,也不再多问。 方才他们一家交流病情, 周岭泉知分寸地独自去了走廊抽烟。回来见梁倾面色未霁, 想来情况大概不乐观。 坐诊的是个年轻的精神科住院医生, 跟张教授通话后建议将林慕茹送回疗养部监护,为稳妥起见,张教授在电话中特意叮嘱,让梁倾暂时不要露面。 久病成医, 这结论梁倾事前已猜到了□□成, 但仍难免低落。 她收拾心情, 换了种明快些的语气, 道:“天公不作美,你这是真要滞留在这儿过年了。酒店订好了吗。” “江北新区那边。” “倒是离我家不远,送你一程?” “好。” 经过昨晚那场,众人都觉得疲惫,各自回房休整, 梁倾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 睁开眼, 躲在被窝中醒了醒神, 听到厨房有动静, 大概是林韬和余娟已经在张罗年夜饭了。 林小瑶还在睡。 梁倾起身洗漱,去厨房帮手,搬了小凳,坐在门口细细拔蒜。蒸笼上了汽,发出滋滋的声响,水蒸气糊了满窗,悬吊的腊肉凝着一层琥珀色油脂,柜门边角处的木料卷起一节,林韬笃笃地在切菜。 平庸而珍稀的年节之味。 梁倾见余娟站在窗边择菜,特意穿了枣红的针织衫,身型很像年轻一点的林慕茹。恍惚极了,仿佛回到高中时代,在一切急转直下之前,人生只被琐碎的小事填满。 她与林韬余娟二人闲聊,说起今晚是不是得早些吃了年饭,再去医院陪林慕茹吃一些。 夫妇两人几番有些欲言又止。 梁倾自然猜到他们想法,语气轻松说,“今晚医院我就不去啦。正好我朋友来了,我带他去江边看烟花。他也难得来一趟。” 林韬当然连忙说好,向余娟使了个眼色,后者问:“贝贝,瑶妹儿说那是你男朋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 “没有的事情。就是 朋友” “诶诶诶,天地良心,我没说男朋友,我说那个人喜欢姐姐。妈,你又断章取义,假传圣旨。” 林小瑶醒了,顶着鸡窝头在客厅表示抗议。 林韬见那周岭泉相貌气质都出众,乐呵呵地说:“今天晚上还要去医院,来不及好好招待。请你那朋友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餐饭吧。” “对呀对呀。大过年的,一个人在酒店里吃盒饭也太惨了。”林小瑶见色忘义,又想到什么,道,“爸,不如今晚让姐姐给他带一点吧。家里不是有很多饭盒么。我爸烧的扣肉,江城no1 ,是吧余娟女士。” 有林小瑶在,气氛热闹起来,梁倾暗自松口气,越过余娟的肩头往窗外望去,见水蒸汽一棱一棱地落下来。窗外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除夕夜八点半,梁倾在酒店门口下了车,手中食盒发着热气。林家人将她自路边放下后便径直去了医院探望林慕茹。 江北新区在江城以北,依托科技城新开发的区域,依山靠江,规划合理,设施现代,又有地铁辐射,房价一度超过了老城区的中心地段。不过由于在这里买房的都是外地来工作的年轻人,因此年关时节反倒冷清。这酒店附近是新会展中心,除夕自然没有展览,酒店前竟然连一台出租车也没有。 坡道旁路灯坏了两盏,酒店大堂门四四方方,透出金灿灿空幽幽的光。 还未走到门口,却看到门口吸烟处的周岭泉。他里头换了一件高领黑色针织衫,休闲的款式,外头披着大衣,背着光,脸上有一丝慵懒之态,眼睛却很亮,注视着她。 往日也是这样,明明是在等她,却总要等她找到自己,从不先开口。 “你这是刚起?”梁倾问。 “是,睡了一下午。”周岭泉问,“那是什么。” “这倒不像你,还以为你又有工作或者会议 这是我舅 舅让我给你带的。” 周岭泉让她先走一步,自己跟上来,过旋转门时难免因为拥挤而距离拉近。 “你舅舅舅妈看上去很和善。” “是。我在这里读高中的时候也是住他们家。” 她在大堂的光线里想到在南城,与他初次去酒店时,那种猎奇的心境。 周岭泉的房间面朝一个庞大的人工湖,远一些才是市区的灯光,湖边平时还有人造喷泉,傍晚许多孩子都来这儿玩耍,滑轮,极为热闹,今日只有零星的人匆匆过路。 “你没赶上好时候。江城春秋季最好玩,冬天冻得出不了门。”梁倾在窗边回头对他微笑。 进酒店后他们都绝口不提周岭泉来这一趟的违和,似乎迅速形成默契,当成他是来江城游玩。像从前一样,游离在爱侣和陌生人之间。熟稔的游戏。 “陪我再吃一点。” 他打开食盒,严谨的室内香里混入饭菜的市井气。 梁倾坐到他面前,举着筷子,看他吃得认真,转了话题,说:“我们这儿菜色偏辣,不知道你吃得习不习惯。” “很好吃。”他捻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其实我外婆祖籍也是江城,不过十几岁家里变故,下放去了云南,后来跟着我外公去了北城。她也记得做几个家乡菜,和这个很像。” “说起吃饭,我从前在南城时不觉得,后来到了北城,倒和楚楚总结出一套理论。” “哦?”周岭泉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她。 “从前在南城我也算勤于下厨,荤素搭配,也算可口,但每次吃饭总觉得缺点什么,又或者想找个看的剧下饭,但往往饭都吃完了,也找不到可看的东西。后来去了北城和楚楚一起生活,才觉得,同桌吃饭的人才是关键。” 梁倾本是没话找话,无心一说,却发现恰好契合眼前。有些尴尬地噤声。 周岭泉垂着眼,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她的停顿,只是将排骨夹给她,说:“你最近瘦了很多。低血糖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