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邺市,南泉庄园。 山中空气清新,楚信在庄园里闲庭信步。这般恣意的姿态,与楚庆派来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清幽得宛如世外桃源的庄园,实际上已经被楚家的保镖所包围。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楚信笑道:“我只是来探望探望家中的长辈,至于让你们这样心惊胆战?” 周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看不见一个人。 “我又不是杀人犯。”楚信摘下一朵花,声音竟有几分委屈。 南泉庄园太大,散步的话,一圈走下来少说也得花两个小时,楚信一路走一路摘,攒了满满一把花。 通往楚林雄居所的室内长廊上,楚信走得时快时慢,嘴里哼着一首语调不清的歌。 若是仔细听,就能辨出,他哼唱的是——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这首儿歌天真却又哀伤,楚信用欢快的调子哼出来,那歌声在长廊上一遍一遍地回响,却不见天真,亦不见哀伤,只剩下冰冷与仇恨。 像一个女人,在长长久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长廊尽头,门豁然开启。 楚信笑道:“老头子,我回来看你了。” 楚林雄坐在轮椅上,头一次以戒备的目光审视自己最钟爱的儿子。 “怎么,我难得回来一次,你还不高兴啊?”楚信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自在地坐在沙发上。 楚林雄面色铁青,“你不是在海镜寺逍遥吗?怎么这时候想来看我?” 楚信端着茶碗,放在鼻下嗅了嗅,却没有喝,手一低,又将茶碗放了回去。 楚林雄说:“我这里的东西都不敢喝了?” 楚信笑,“毕竟你是被楚庆软禁在这儿,你的吃穿用度全都受他安排,我相信你对我好,可不相信他也对我好。” 寒门有寒门的不幸,豪门也有豪门的悲哀。寒门担心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而豪门连喝一口水,都有所顾虑。 楚林雄摇头,“不至于。” 楚信支起一条腿,“好了,寒暄得差不多了。你也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来看你,我来这一趟,必然有我的目的。” 楚林雄脸上的皱纹僵住。 “老头子。”楚信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后悔过吗?” 楚林雄说:“你指什么?” “指你这一生所做过的事。”楚信说:“大到掌控楚氏这艘巨轮,小到……小到年轻时欺骗一个又一个女人。” 即便手中的权力已经被夺走,楚林雄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傲慢,“我为什么要后悔?没有我,就没有楚氏的今天!” 楚信说:“我知道你厉害,有手段,如果在相同的年纪,连楚庆都不是你的对手。” 楚林雄听不得“楚庆”二字,闻言深皱起眉,不屑又不甘,“别跟我提他。” 楚信却跟没听到似的,“楚庆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在商业上的天赋不都遗传给了我吗?” 楚林雄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楚信。 两人是父子,但楚林雄从未当着楚信的面承认过,楚信也从未叫过他一声“爸”或者“父亲”。 但刚才,楚信用的词却是“遗传”。 “你……”楚林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一时想不起做过的错事也情有可原,那我就举个例子吧。”楚信眼神渐锋,“你后悔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吗?” 短暂的沉默后,楚林雄道:“你很聪明,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所有儿子里,谁最特殊?” “承蒙厚爱,那我就当,你不仅不后悔有我这样一个儿子,还对有我这样一个儿子感到开心。”楚信问:“是这样吗?” 楚林雄闷哼一声,不答。 楚信盯着他,缓慢道:“可我是怎么来的呢?” 楚林雄愕然。 “我是你玷污了一位并不爱你的女人,逼迫她为你生下来的东西。”楚信用之前哼歌时的轻松语气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活着,不配活着。” “胡说八道!”楚林雄厉声打断。 “胡说?”楚信嗤笑,“面对一个胡说的人,楚老先生您会这么激动?” 楚林雄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我不该出生,我的出生背负着你对一个女人,对她家庭所做过的最卑劣的事!”楚信说:“不知道我生来就患有心臟病,算不算‘天道好轮回’?算不算上天给予的惩罚?” 楚林雄怒睁双眼,下唇颤得厉害,像是急于争辩,却又找不到能够反驳的话。 “老头子, 你后悔对我母亲做过的事吗?”楚信说:“你后悔毁了她吗?我看过她的照片,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你也下得去手。” 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声。 而监控器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工作着。 “看来你并不后悔。”楚信站起来,居高临下,“也对,像你这样心狠手辣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感到抱歉。” 楚林雄不得不扬起脸,“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