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煐微愣:“你想过去?” 白殊笑道:“总待在安阳太闷了,出去走走不也挺好。” 谢煐垂眸想了想,道:“我会留意是否有机会。” 白殊:“说不定白泊也会找机会让我们出去。毕竟,只有我们离京,他们才好对我下手。” 谢煐一下握紧他的手。 白殊回握,续道:“把他们引出来,我们也能把伏龙教整个拔起。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连他们侍奉的那个大周皇帝都能一并捉到。” 谢煐注视着他,缓缓道:“切不可置自己于险境。” 白殊莞尔:“当然,我惜命得很,还想长长久久地给殿下煮长寿面呢。” 两人四目相对,谢煐看他眼中满是自己的身影,心才跟着渐渐沉静下来。 程,下达命令,尽快出兵。” 嘉禧帝这才面色稍好,一挥袖:“退朝吧。” 军情紧急,天子震怒,政事堂众宰相难得拿出合作精神,快速将一应细节敲定。 指示层层传达下去,大军定于后日誓师起程。 白泊忙碌一日,回到府中书房,衣还未换便召来一人,说了江南反叛一事。 话说完,他刚端起茶盏啜饮,便有总管来报:“宝墨斋的麻掌柜求见国公,说是送一幅国公先前订好的画过来。” 白泊放下茶盏:“让他进来。” 总管下去传人,白泊却是对屋中那人使个眼色。那人微一点头,转身走进屏风之后。 麻掌柜很快抱着画卷进来。待总管倒上茶,退出去关好门,他只将画卷随意一放,径自坐下饮茶。 此人正是上回进入马车与白泊密谈之人。 白泊脸一拉,伸手拍在案上:“叛乱!这么大的事还丝毫不给我透消息!” 麻掌柜却是一脸淡然:“所以我这不是来告知白公了。没想到,还是朝廷的信使更快一步。” 白泊脸黑如墨:“我看你是瞧着信使进了城,才舍得往我这里走一趟!你们实在太过鲁莽!难道当真以为凭你们掀起的那点浪,就能揭得翻安稳了八十多年的大煜?!” 麻掌柜笑笑:“我们自然不会如此认为。闹这一出,不过是收拾收拾江南的首尾,好脱身而已。而且……” 他目光如箭地射向白泊:“也想催促一下白公。毕竟,殿下年纪越来越长,自然越来越渴望恢复身份。” 白泊咬牙:“我经营近十年,才得嘉禧帝信任交权,这四五年里总算布置得差不多。只要时机成熟,不需要你们催,我自会动手。” 麻掌柜:“但愿如此。” 白泊盯着他:“我看,等不及的不是殿下,而是你们吧。” 麻掌柜站起身:“随白公如何想好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白泊叫住:“我会设计将太子和白殊弄去江南。” 麻掌柜有些诧异:“白公还未放弃暗杀他们?” 白泊:“太子不死,朝野人心皆有所向,殿下不易上位。或者,你们能给太子涂一身污名也可。” 麻掌柜敷衍地随意点个头:“行,我们想办法。” 待他走后,白泊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却是一变,一下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的火气全是假的。 白泊看着从屏风后转出的人,淡淡地道:“伏龙教心大了,该让他们狠狠栽个跟头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背景设定在参照历史的基础上有杂糅有自设,请勿照套历史哦。 ------------------ 祸根 下午议事, 谢煐先说了下早朝时的出兵决定。 薛明芳叹口气:“虽然阿爹去年底来信时还抱怨,这些年都在海上打匪寇,总感觉没有以前马上驰骋杀敌时痛快。但平叛这种事……” 张峤听出他未尽之意, 宽慰道:“薛将军带兵令行禁止,不会贪功。由他出兵平叛,总要好些。” 贺兰和也道:“百姓既是被逼得揭竿,说不定伯父的兵一到,也就降了。我朝对待叛军都是降者不杀,就算过后要做苦力, 至少有口饭吃。” 白殊听得有些不解,低声问谢煐:“子山那话是什么意思?” 谢煐与他肩挨着肩, 侧过头小声答道:“我朝的军功计法沿袭一惯的传统,以人头数计。如今太平时期, 中央禁军想拿军功不容易, 一旦放出平叛, 想必会有非必要的滥杀。 “将领们的军功要赖底下兵士出力, 因此对那些事也有一定程度的默许, 甚至有些将领还会默许兵士进城之后先劫掠一回。有军功和钱财的刺激在前, 将领才能更好地指挥兵士。但于当地而言,这实际上就是兵灾。” 白殊皱起眉:“军功就算了,连劫掠都默许?朝廷赏赐的还不够吗?” 谢煐微一摇头:“今上在位这十几年, 吏治越来越败坏。无论赏赐还是抚恤, 军中普遍的情况是,下发之时会被层层克扣, 到兵士手中 已是所剩无几。像薛家这样能和上头争, 又不扣下头赏的将领不多。 “薛家人领兵第一条, 就是在军中另外推行一套赏罚标准。他们治军严厉, 对将领的贪腐克扣查得尤其严格,因此兵士最后得到赏反而比原先多,也就乐于听令。” 听到这里,白殊已是难得地沉下脸,浑身透出冷意:“不管是逼反民的江南官,还是挑起反叛的伏龙教,都该杀!还有……” 谢煐牵起他的手,轻捏着安抚。 平叛之事无须多谈,主要是叛乱因何而起。 薛明芳嘲讽道:“引起这么大的叛乱,姓范的不会以为他在战报里不提,朝廷过后就不追查了吧。” 张峤接道:“宁西王现在为天子厌弃,如今再出这种事,这次范家估计是没救了。” 昨日回来传信的青年探子被传进殿中。 他详细禀道:“臣等还未去过两浙,但分散开走过江南东路与淮南西路的几个州县,发现几乎村村都有不少人信奉后土教,甚至不乏全村信仰的。加入后土教的最大好处,是后土教能帮村子与商人谈买卖,为村子争取一个好价钱。” 贺兰和奇道:“是村子卖粮吗?” 探子却摇摇头:“卖生丝,买粮。” 薛明芳“嘶”一声:“江南鱼米之乡,还要买粮?” 探子:“此次出事的四路丝绸作坊甚多,织出的丝绸格外好,对生丝的需求量就尤其大。因此,四路当中至少有一多半的村子,已有不少年都以种桑养蚕为主,靠卖生丝给丝绸商人来养家,只会种一点口粮自家吃。 “而要上交的粮税,就花钱去买。丝贵粮贱,这一来一回,能比种粮多赚到一些钱以供家用。加入后土教还能拿到更大的差价,因此少有村人能不动心。” 张峤道:“我朝种粮与种桑抽的税并不一样,粮税更低。他们拿报种粮的田来种桑,只交粮税,由此可见,当地官府必然参与其中牟利,才会不闻不问。” 白殊问:“既然往年也是这样,那为何今年就出事了?” 探子:“据说,去年春,丝绸商人要求加大收取生丝量,就由官府出面作保,劝各地村民把留种自家口粮的田都种了桑苗。可是到了收丝的时候,商人们却没有拿出足够的钱,最后就还是官府作保,算上几分利钱,打了欠条收丝,约定去年年底连本带利补足。 “但到得年底,该补的钱却未见。不仅如此,从过年起,江南竟然未下过一场大雨,已经出现春旱的兆头。各地村民眼看自家粮食就要见底,又没钱再买粮,今年还很可能旱得欠收减产,甚至绝收,就联合起来去找官府和商人。 “结果,那些商人竟然跑了个无影无踪,据说还欠下在丝绸作坊做活的人几个月工钱。而各地官府收缴那些作坊和织机后,却改口不认去年作的保,威胁说村民若是再闹,就要把种桑苗却纳粮税的事拿出来计较,要他们补齐这么多年的桑苗税。” 贺兰和一叹:“果然是要逼死人。” 探子语气沉重:“叛乱原是一般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别处碰到无粮可吃的灾年,会一整村一整村地出门乞讨,成为流民,卖儿鬻女熬过一年。但江南那四路的情形又不一样。 “这么多年后土教已深植各村,很容易便能将各村的百姓们纠集在一处煽风点火。如此一来,官府也必会杀鸡儆猴,最终惹出众怒。这种时候,只要后土教揭竿,必是一呼百应,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冯万川敲门进来:“刘员外过来了,说是和楚溪侯约好的这个时辰。” 谢煐点头:“请。” 刘继思被领进殿中,先问候太子,再做个团揖问候众人,便被安排坐在下首。 白殊温声问道:“表兄对江南那边丝绸买卖可有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