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后缓过来后,宫女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早知道咱们还不如不当这王妃了。” 楚老夫人垮下肩,眼泪从酸涩的眼里淌落,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后闻言却笑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叫福锦将太华抱过来,娘亲你看看她吧。” 原本在偏殿玩耍的太华被带了过来,一团粉似的小姑娘好奇地望过来,五官和皇后幼时一模一样,看得楚老夫人极为喜欢。聊了一会儿后,太华被带下去,皇后才说:“虽然是位公主…但太医说我的身子怕是怀不上宫用晚膳。” 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皇上却在两刻钟后就到了,显然是福锦刚到乾坤宫,人就直接起驾来建章宫了。 “朕瞧着皇后气色好多了,” 皇上定睛细看后,却发现她的双眼隐隐有哭过的痕迹,皱起了眉,转头问福锦:“皇后今天见过什么人?” 福锦不敢有所隐瞒,立刻如实回答。 命妇进出后宫,在皇上眼里都是小事,既不会过问,也不会有人特意告诉他。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楚家可有出什么事儿……也没有啊:“惹皇后不高兴的,以后也就不必见了,若是皇后不便说,就说是朕不允许。” 听了这话,福锦不禁略觉欣慰。 无论淑妃多得宠,皇上始终是重视娘娘的,贤妃和马容华的,但臣妾想,共事总得有个牵头的人。淑妃虽有威信,说来却和贤妃同级,不如趁着农桑大礼,晋淑妃为贵妃,向皇上讨一个恩典,令贵妃代行。” 皇后缓缓说完,心中松一大口气。 她不提容贵妃,是给皇上留的空档,省得招他逆反。 “这些年,前朝生了许多事,却与容贵妃无关,朕不曾迁怒于她,” 即使已经闹翻不去她宫里了,皇上在吃穿用度上不曾克扣她,也防宫女太监跟红顶白,杖杀了一批轻慢昭阳宫,甚至中饱私囊的太监,止了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朕认为内务府可以依旧归容贵妃管,也免得那起子人看轻她。但宫务的事,仍由淑妃主理。” 听到自己预想中的话,皇后又笑了:“所以臣妾认为,淑妃可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虽说没晋品给,只升待遇,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享用了某一规格的超然待遇,那就表示这人在同等品级里,超人一等了。特别是亲蚕礼这等重大仪式,只待姜娴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后,便真正做到了权倾后宫,代掌宫权。 说完这番话后,皇后更加疲乏。 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做了重大决定后,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既有解脱的轻松,也有若有所失的怅惘。 语毕,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向她确定: “皇后,你可想好了?” 皇后退居幕后静养,姜娴以皇贵妃仪仗代行亲蚕礼,这些在外界看来都是皇后不成事了的信号。听到皇上这么问,皇后反而更坚定了她的想法:“臣妾求皇上成全。” 当谢彻将这两个消息带到碧华宫时,还带了历代妃嫔代行亲蚕礼的旧例来,供她参考,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朕会先将你晋为贵妃,但亲蚕礼的事暂时不对外声张……越晚越好。 姜娴听完后,先问的是:“皇后的身体状况有变?” 如果不是皇后要完,皇帝一般是不会封皇贵妃的。 在这刹那,姜娴发现自己比起升职,居然更在乎朋友的健康。她品味着这种情绪变化,发了好一会的怔,这时皇上已经巴啦巴啦说完好一段话了:“……朕未问出她因何事想通,只许诺她不必担心别的事,静心养着就好,想要在建章宫建个小佛堂的请求也准了,日后有过得不舒心的地方,尽管跟朕提,不想跟朕说的,就去找你。说来,这些年朕都觉得皇后和你更加亲近呢。” 谢彻低头,正好捕捉到她思索的眼,笑问:“在想什么?可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毕竟是她盼了那么久的晋位啊。 其实早在知道再晋位的顾虑后,姜娴就没和皇上提过想晋位的事儿。 只是谢彻以前一直听她念叨,知道她视晋位如命,才有此一说。 “在想……”姜娴一顿:“皇上要听实话吗?” “自然。” “比起晋位,我更想皇后平安。” ------------ 皇上有意晋淑妃为贵妃的消息插翅般传遍后宫。 众人都不大意外。 有的,甚至只有一句“总算是晋了”。 这些年来,姜娴什么时候晋为贵妃就像是《扔靴子》里的宫请安,只一旬一次,顺便由她领着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两者统一进行,省事儿得明目张胆。有住得远的妃嫔感念恩典,为皇后祈福抄经,以示孝心。 对姜娴来说,却是噩耗。 早会晚会都没了! 好在她为皇上分担政务,不愁没有事儿做,只是原以为能在早 上请安时见到皇后,正好顺势留下来说会子话。早会一取消,这事儿也就耽搁下了。 过了三日,太华公主到碧华宫找大皇子玩,姜娴便亲自相送,径直去见了皇后。 这一见,不可谓不惊。 有皇上盯着,建章宫的小佛堂修得又快又好,于是除了药香外,还多了一股淡淡的线香。姜娴还没跨过建章宫的宫门就闻到了,她笑说:“闭着眼真以为走到了香火极盛的寺庙里。”福锦让嬷嬷将太华公主带走后,才抱怨道:“这股味儿怎么也去不掉!皇上来了都没那个心情了。” 姜娴位分低微,经常到建章宫充当秘书时,就和福锦时有来往,偶尔会有不那么恭敬守礼的对话:“的确,这味儿y贼来了都得被熏出几分佛性。” “可不是么。” 过了一会,福锦才品出味儿来。 不对啊,淑妃娘娘这不是把皇上比作y贼吗? 她以为自己很露骨,没想到娘娘技高一筹,福锦肃然起敬。 “淑妃娘娘到。” “进来吧。” 殿内,响起皇后懒洋洋的声音。 在正经场合,皇后说话永远是端着腔调的,令人想起高堂庙宇里的古钟,私底下则松快许多,就是不大有起伏,仿佛连多说话都嫌费劲。姜娴是听声的高手,能在人声嘈杂的环境里一秒分辨出每一把声音的情绪状态,而皇后此刻的声音听着,简直是…… 即将离职的员工。 躺了,摆了,透着一股不问世事的愉快。 进屋后更是吓了一跳。 向来仪态满分的皇后竟是侧卧在垫了羊毛毯子的躺椅上,投来带笑的眼。姜娴还没行礼请安,她就叫她坐下:“我现在很安,特别安,我这一辈子里啊,最安可能就是出嫁前和现在了。” 皇后叫福锦给姜娴提来壶果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