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当真是最高明的政客,高明到什么都可以利用。 元承晚忆及裴时行求娶时所说的种种话语。 此生无哪一刻比此时更为清晰地意识到,“立身”二字的宝贵之处。 在旁人的羽翼庇护下,或许可以偷得片刻安稳。 但一旦起意依赖旁人,受人羽翼遮蔽,便是自断手脚,绝对不可靠。 “本宫当真后悔同你成婚。” 作者有话说: 我很想说宝宝们不要养肥我,收获一个活的,会动的作者陪你们一起玩耍嘛(拖住读者宝宝的裤脚) 但是后来一想,能看到这个话的不就只有没养肥我的宝们吗? 那就挨个亲一口,ua~ua~ua~ 第22章 二更 她将自己方才脑中乍现, 如白亮雪光的念头说了出来。 长公主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也前所未有地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 裴时行终于在她冷淡厌恶的话语里缓缓抬头。 他语气轻巧,仿佛害怕破碎了什么。 又仿佛他已是破碎本身,再也无法伪装出平日的温良亲善模样: “哦?殿下说什么。” 他眉心动了动, 烛光下的玉面妖异又乖戾。 男人的语气可堪称温柔: “你说,你后悔同我成婚?” 元承晚却感知到了这温柔背后包裹的情绪。 她一向擅于感知旁人的恶意, 却也同时精于发掘旁人的弱点。 譬如此刻。 她敏锐地察觉到, 裴时行自她说出“后悔”二字后,神智便隐隐开始不宁,甚至分崩析离。 这样的男人其实该是危险的。 可她向来是浑身傲骨,此刻亦被满怀忧愤攫住心神。 在这样的时刻里,裴时行的痛苦反而能令她自心怀里感到无比的畅快。 元承晚眼前好似再现出宫变那日的满眼血光。 就是这种感受。 要在此刻将自己的恶意毫不加掩饰地尖利刺出去, 看见对方的淋漓鲜血, 皮开肉绽。 她鼓噪胀痛的神经方能平复些许。 内室中的男女渐成对峙之势。 两人的眸色俱是被怒火与痛意冲刷的清晰雪亮。 “是,我厌恶你, 恶心同你发生的事, 愿与你成婚本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更让我万分后悔。” 裴时行面上笑意轻柔, 好似捉摸不定的流云。 此时此刻, 反倒随着元承晚口中刻薄的侮辱愈发绽大。 他已不愿再追问什么了。 只认同地点着头:“好极, 好极。” 男人坚实的胸膛起伏明显, 俱是与他口中平静话语截然不同的震怒。 他终于动了步子, 走上前来,恣意地放出向前刻意在她面前收敛起的一切。 通身俱是官场历练出的压迫气息,与此刻震若雷霆的雄魄。 面对这般陌生的裴时行, 元承晚几乎有一瞬为方才的挑衅而生悔。 可她不肯让半步。 只挑衅地望着裴时行上前。 然后便是眼光中的一切景象开始旋转。 是裴时行不顾她的挣扎, 将她打横一把抱起。 男人胸膛滚烫, 面结严霜, 宽阔坚硬的肩头打乱珠帘,踹开门扇。 而后迎着一路面色惊异的侍人,步履如飞地将她抱到了书房。 重重合上门扇。 元承晚方才被他抱着走了极长的一段路,天旋地转。 入得此间,便倏然被放坐在他平日惯用的花梨木云钩插角方书案上。 案上的白玉镂苍松笔洗、牙雕梅花笔筒,沉香木溪山笔格,水中丞与铜石镇纸俱被他拂袖扫落,玎玲啷啷一片声响。 长公主仍有几分眩晕。 待清醒过来,望着自己的坐处,好似自己也成了他桌案上的物件。 任人把玩的姿态。 裴时行的书房自是清幽雅致,室中左偏东向置此案几,不迫窗槛,不近风日。而后仅两椅,一案,一琴,一架。 元承晚此刻姿势正对的兰锜之上,斩霜刀鞘沉默乌黑,于无声处释放自己的锋芒。 自此中的简洁布置和整齐有秩的摆放便能看出主人性情。 可也因了此地的清静,令书房主人此刻合门转身朝她步步逼来的蛩音被无限放大。 一声声仿佛落在她心尖上。 元承晚不自觉蜷了蜷垂放于身侧的白皙手指。 下一刻又是视线昏眩,娇柔的女子两手死死撑住桌案边缘,大口惊喘。 是她被裴时行翻过身来,正正好好困在男人的臂弯和书案之间。 再难以脱身。 裴时行细心地为她挽起朝天云髻中掉落的丝缕碎发,而后埋首于她 皙白馨香的颈间。 细细嗅闻。 仿佛终于平静了些许。 可元承晚感知着男人的气息灼热地喷薄于她耳后颈间,掠过一片痒意。 便知他其实并未被安抚。 裴时行抬起眸来,手上自一处上锁的匣库里取出籍册,连同方才的那些,俱都铺陈在书案上。 明明映入她的眼前。 这是要她看的意思。 可元承晚被他如此困住,又怎会乖顺听话。 她挣了挣身,试图回身去推开裴时行。 裴时行何许武力,脚下纹丝不动,丝毫不将她的力道放在眼里。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抚着女子凸起的肚腹,另一只手翻开案上籍册,以雄性强有力的身躯微微压低她的背。 将她适才想知晓的一切,一样样讲给她听。 “你方才为周颐声讨不平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他没死。” 裴时行薄唇擦过她柔嫩耳廓,烙下若有似无的轻吻。 “殿下觉得是臣诬陷忠良,加害于他是不是?” “那就容臣这个乱臣贼子冒犯您片刻,为您好好讲讲。” 他抬手摩挲她的腹部,似知她方才受了小儿几踹,正在一下下安抚。 “你猜的不错,周家奴仆一事并非周颐主导,他也并不知情。” 想来那贼人是许了周家仆子好处,蛊惑得他愿以一人之身换全家荣华富贵。 可惜那奴仆的家人自他死后当晚便不知所踪,皇城卫追查多时,至今也未能探明背后真凶。 就此断了线索。 那人换来的是富贵还是黄泉便也不得而知了。 “可周颐还是知晓了周旭的死亡真相,是臣告诉他的。” 腹中孩儿颇为灵慧,似乎已懂得亲人,在裴时行掌下渐渐安稳下来。 元承晚却在男人的桎梏里挣扎不断。 “是周颐自愿入局,他如今被公诸于世的每一条罪状,都是臣同他商量过后,由臣一一捏造出来的。” 长公主动作倏然一顿,欲要回首来望裴时行的眼。 可他压制住她,同她交颈相拥而立,下颌死死抵在她的颈侧。 令她被就此禁锢。 仿佛受难的引颈天鹅,精致又脆弱。 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