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自以为是的好意,伤了少将军的心,毁了他与好友之间的羁绊。 他有罪。 岑寂诡异地在两方天地蔓延开来,两人相对无言,华胥憬无言可对,华胥烨无言可辩,到最后,前者缓缓地抬起头来,道:“明天开始,你去裁决堂报道吧,领先锋将军的职,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 华胥烨捏着镜子的手掌一抖,却还是恭敬道:“是,少将军。” 华胥憬摇摇头,没说什么,没指责什么,也没宽慰什么,没原谅,没憎恶,平平淡淡地朝他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保重吧。” 他伸手掐了个决,正要关闭镜面,华胥烨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少将军!” 华胥烨叫住他,却不是为了寻求原谅,而是想告知另一个真相。 那年隆冬,少将军最信任的心腹说了两句谎,第一句,他对谢逢秋说:“他同意。”第二句,他告诉唯恐有失的少将军:“安然无恙”。 华胥憬总算知道,为什么谢逢秋如此执着地认为是自己放弃了他。 翌日清晨,天光蒙蒙亮。 谢逢秋难得起了个大早,事实上,他压根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天未亮便睁开眼,屁颠屁颠地跑去早市给华胥买蟹粉小笼。 少将军的口味其实很刁钻,但他是个能吃苦的,条件不好时,粗茶淡饭也能入口,他从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所以口味也常常会被人忽视。 但能吃,和爱吃是两码事。谢逢秋想让他高兴,此时别说是跑趟早市,那位就是喜欢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法子给弄下一枚来。 待华胥憬起身下楼时,谢逢秋和汝嫣隽早已拾掇完毕,正在往圆桌上摆琳琅满目的早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什么的时候干了打劫的行当。 他扶着扶手慢吞吞地走下楼,目光在林林总总数十样吃食间梭巡着,站定的那一刻,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窦,由衷问道:“买这么多,我们是发财了吗?” 汝嫣隽“嗨呀”一声,起身相迎,拉着他坐到位置上,道:“这些都是秋哥一大早起来给你买的,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呢,都是他的心意,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华胥憬于是扭头看谢逢秋:“你哪儿来的钱?” 谢逢秋一对上他的视线,老脸便忍不住一红,错眼道:“你昨晚让汝嫣去了姜家,你忘了?” 华胥还真忘了,此刻谢逢秋一提,他才回想起来。 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小汤圆舀了满满一碗,被递到他眼前。 谢逢秋吹了两口,哄道:“甜的,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华胥憬顿了顿,暂时从多余的思绪中抽身,看了一眼,迟缓地皱眉:“太多了,腻。” “不腻不腻,我特意让店家做小了,实在不行,你吃一半,剩下的我吃!” 谢逢秋含着笑,用热切的眼神盯着他,好像能从他一个配合的举动中瞧出其他的肯定似的。 华胥憬便不说话了,低眸垂首,就着他递过来的小杓,张嘴含了一口。 “还行。”他淡淡评价。 谢逢秋却兀自愣在当场。 天地良心,他就是想递一下,喂食什么的,还、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华胥憬显然会错了意,身为局外人的汝嫣隽远比他俩反应更快,机敏地在桌底下踹了他秋哥一脚,生生把他的魂踹了回来。 于是慌乱无措和欢欣雀跃一起爬上了他的脊骨,他咧着嘴,手忙脚乱地舀起第二颗剔透小汤圆,刚要递到华胥的嘴边,一隻手横拦而下,少将军拉住了他的手腕,眉目不惊地往他碗里夹了个小笼,而后才接过汤碗,冷淡道:“你吃吧,我自己来。” 若说一开始的投喂还有可能是错觉,这番举动便是实实在在的纵容和宠溺了,少将军脸皮薄,却仍愿意红着耳根以自己的方式回应谢逢秋的感情,这样的行为,根本不需要更多言语解释,谢逢秋已经从这个人带着笑意的眼底看到了所有的答案。 何须剖白?我的脚步,我的指尖,我的唇畔,我的眼角眉梢,都分分明明写满了喜欢二字。 你若多看我一眼,那些情意便会从挤得满满当当的心臟中溢出来,你不妨用掌心接住它,不必浇水,它自会芳菲盛放,因为你的体温于它而言,本就是最好的根基。 吾之心悦者,唯君而已。 谢逢秋看懂了,笑容便再也无法掩饰了。 用罢早饭,华胥憬提了昨日在周边村庄遇见谢十六的情景,便也说了他走时谢十六叫他带谢逢秋去看看的话,有些事情其实不难联想,这二人这么多年生疏至此,显然中间发生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再想谢逢秋初到此处时,心不在焉的状态,他为魔长使那么些年,寻个普通人的踪迹并不难,定然是关注了许久,知晓他在此处,却始终不敢相见。 总结来说,问题的关键,其实在谢逢秋身上。 虽然华胥憬不清楚究竟发 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见或不见,这个决定只能谢逢秋来做,旁人如何推波助澜,都比不得他自己跨出去那步有用。 明朗:喧宾夺主 谢逢秋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所以最终还是去了。 汝嫣隽很有眼力见,随口扯了个采买的借口,不去打扰这与过去和解的两人。共乘一骑直到村口,谢逢秋手里的缰绳越拉越紧,气息也有些浮躁,华胥憬在他身后,歪头看了看他的侧脸,轻声道:“如果没做好准备的话,就先别去了,反正不急于这一时,我们还有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