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微微仰起脸,不说话,但眼泪一直在淌。盛明寒眉心拧出一个川字,很心疼,轻声地安抚他的情绪。 “我们在家的时候,不是排练过很多遍吗?我不是谢听阁,你也不是楚宴,那些是你感知到的楚宴的情绪,但不是你自己的。” “还记得吗?这些我跟你说过。” 不是的,不只是楚宴的。 但周岁说不出话,声音很哽咽。 这时候助理也挤过来了,手里拿着毛毯,赶紧盖在周岁身上,又把热水杯递了过去,关切地问:“小周哥,还好吗,要不要吃点糖?” 盛明寒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用。 一开始面对这种情况时,小林还挺慌张的。他之前也和周岁一起进过组,不过以前大家都是随随便便拍,周岁水平也一般,所以他的工作还算轻松。 直到最近排的全是和盛明寒的对手戏,前面几场还能说是有点甜味的白开水,后面几乎全是针锋相对的戏码。 周岁在面对丁程时还能收放自如,但对方是盛明寒就一瞬间把他带到戏里去了,等导演喊卡之后瞬间哭了。 他哭得根本止不住,片场都是他压抑在嗓子里的泣声,盛明寒把他抱在怀里一直安慰,到最后大家都过来了,连导演也过来哄他,但完全没有用。 他不仅是单纯地共情楚宴,而是从盛明寒饰演的谢听阁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被冷落的难过情绪。 但那不是源自于盛明寒曾经‘冷落’他的真相,而是潜伏在他心底深处的恐惧,恐惧他会再一次失去。 周岁的手被盛明寒握在掌心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度也一点点地暖了起来。像是被拉离了楚宴的冬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给卢导比了个ok的手势。卢常山也一直在关注他的情绪,看到他缓过来后点了点头。 “好,我们再来一条。”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周岁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沉,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周岁调整一下情绪,这一场主要拍侧写,可以放松一点。” 卢常山的打算是到时候剪几个周岁的背影,不着重拍他的面部表情。 对于一向要求很高的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大程度上的放水了。 但是周岁却摇了摇头。 “我感觉还可以坚持。”他鼻子其实有点红,大概是因为刚哭过,所以声音也闷闷地,“上一场是我没发挥好。” 卢常山顿了顿,看向盛明寒。 盛明寒沉默很久,最后说:“先试试吧,我相信他。”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卢常山就没再阻拦,“ok,所有人各就位。” 场记走到镜头前打板,随着一声action在耳旁响起,周岁调整好情绪,缓缓地跪在了雪地上。 今天拍的这场戏对于他来说,要准确把握楚宴的情绪真的非常难,但要从‘楚宴’这个身份中挣脱出来,更难。 这是停燕线关系的一次重大转折。 随着楚宴和梁原、洛宝眉共同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他们的感情也更加亲厚。但这份亲密在谢听阁看来却十分刺眼,尤其是楚宴近来又频繁脱离他的掌控。为此谢听阁十分恼怒,狠心连着半年都没见他一面,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某次梁原被人诬陷关进大牢,第二日就要立刻问斩,楚宴情急下想请他帮忙,谢听阁却不肯见他,楚宴便发着抖在屋外的青砖上跪了一个多时辰。 他跪了多久,眼泪就在脸上淌了多久,在冰天雪地里结出了一片雪茬。 谁也不知道楚宴此刻是什么心情,是身为皇子却要向臣子下跪的屈辱;还是明明逃脱却又要飞回囚笼的绝望;又或是不满谢听阁明明知道自己有求于他、却连要挟都懒得说出口的冷漠。 亦或是都有。 谢听阁毁了他,但又一手塑造了他。现在对方已经厌烦,可他却被留在了原地。甚至,现在还傻兮兮地为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向他求情。 他从来没这么衝动过。 楚宴跪得双腿发肿发痛,几次都欲昏倒过去。侍从看得于心不忍,想劝他离开,但是又担心被燕王听到。 倘若燕王不愿意见他,那早就让暗卫将七殿下‘请’出去了,但他没有,他只是隔着墙坐在暖阁里,无动于衷。 谁也揣摩不透燕王的心思。 上一个自以为摸清楚了燕王心思的,现在不还是在这儿跪着么? 他叹了口气,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只要燕王没有发话,就当做没看到。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楚宴面色惨白,裸露在外的手冻得发紫。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里间的动静。 谢听阁缓缓推开了门,像那日护卫急报、楚宴挑帘般,隻驻足在门槛后,目光沉静阴沉,没有跨出一步。 楚宴呼出一口冻嗓的气,抬起那张凄惨艳丽的脸,仰望着远处的谢听阁。 他们的关系似乎自始至终都是这样,谢听阁俯视着他, 而他始终仰望。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份无力让他愤懑、妒恨。 楚宴被冻得做不出表情,脸上满是空白。他看着谢听阁,张了张唇,话还没说出口,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随着侍从一声惊呼,楚宴倒在雪地上,意识模糊中,他看到谢听阁快步走了过来,把他拦腰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