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终于开了口。 楚夭寻吓了一跳,急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个人又问了,语气认真,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 楚夭寻讷讷,他该怎么回答?说因为小狗永远忠诚吗?因为小狗才会永远不离不弃吗?因为只有小狗才永远隻属于他一人,乐意一直守在他身边吗? “相信我。”那人道,“我会做得更好。” 楚夭寻愣怔,“什么……更好?” “我会做得比小狗更好。” 这、这个人在说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能用这么严肃的腔调说出这么……这么奇怪的话啊? 楚夭寻的脸腾地烧起来了,连带着刚才被这个人触碰过的地方,都像燎开了余温。 正当他懵懵想着该怎么婉拒的时候,耳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个人在叹气,好像很失望。 “你……没事吧?” 短暂的沉默。 那个人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下定决心似地,低声道:“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啊?” “这是我入职机构以来的第一项任务,我很珍惜这份工作。” 男人嗓音压得沉沉的,听起来既诚实又委屈。 “我会跟叶先生解释的。”楚夭寻不由生出几分愧疚,“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是个很严厉的上司,所有人害怕他。”男人默了默,“我也怕。” 楚夭寻听着,心里有点发酸。 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年纪也不小了,却还要为生计犯愁,惧怕比自己年轻的上司。 唉,也真是可怜。 “能给我几天试用期吗?”男人道,“如果不满意,再让我走也不迟。” 无奈的退让,恳切的请求,连呼吸都压得小心翼翼,倒真像一隻蹲在新主人家门外的大型犬,收起爪子,垂下尾巴,温驯又无害。 “好吧。”楚夭寻心有不忍,到底松了口。 “谢谢。” 男人话音刚落,楚夭寻就感觉他迫近了自己几步,温热的气息萦绕过来,连周身空气的温度都微微升高了。 “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停下脚步。 大型犬缩回了它的前爪。 “我不能进来吗?”他问道,“有一些工作,需要在您家里才能完成。” 楚夭寻拄着盲棍的手紧了紧,有点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进来吧。” 才走了几步,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很慢地坐下,盲棍一直攥在手里,竖起耳朵听着男人的动静。 男人的动作很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楚夭寻神经紧绷起来,两条小腿绞在一起,脚趾无意识地一下下点着木地板。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男人朝他这个方向走近过来,然后在他身边蹲下。 “请把脚抬一下。” 听到男人说话,楚夭寻不由心头一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隻脚下意识地胡乱蹬动了一下。 脚底好像踩上了什么热而硬的东西,惹得他一下子缩回双脚。足掌在暗旧的棉布裤管下瑟瑟轻颤,像一对受了惊的小白鸟。 “对不起对不起,”楚夭寻慌乱道歉,“我是不是踩到你的手了?” “没事。” 听上去是简短迅速的回应,但楚夭寻隐约感觉男人的嗓音里透出一丝怪异的暗哑,好像试图压製住某种浓烈的情绪。 “我眼睛看不见,不是故意要踩到你的。” 男人“嗯”了一声,依旧蹲在地上默默忙碌。 楚夭寻愈发忐忑。男人一定是真生气了,被自己光着脚踩到手,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很委屈,甚至还会觉得屈辱。 惴惴不安之际,男人终于又说话了。 “把脚放地上试试。” 楚夭寻略怔,依言试探着把两隻脚踩到地上。 “诶?” 他有些惊异,足趾抵着地面轻轻滑动了几下。 软软的,毛茸茸的,竟然铺上了厚实的地毯。 难道这就是男人一直忙到现在的事吗? 楚夭寻拄着盲棍,在家里四处走了一遍。越走,步伐越松弛。因为,脚下的每一块地板,都被柔软厚密的地毯覆盖,就算摔倒也不会受一点儿伤。 而且,男人好像还对房间布置进行了一番调整,确保每条路上都不会有障碍物,像柜角、床腿这种容易撞到的地方,也都贴上了保护垫。 这间公寓,变成了可以扔掉盲棍、再不用摸索着试探行走的地方。 很多人会觉得,盲人出去不方便,但在自己家里总安全了吧。其实,对眼睛看不见的人而言,不管哪里都可能潜伏着隐藏的危险。 这个人若非和盲人一起 生活过,或仔细研究过盲人的生活方式,就绝对不可能把房间事无巨细地布置成这样。 楚夭寻的脚步忽然凝滞住了。 他恍惚想起,前世,他在百里明那栋大到离谱的豪华宅邸里,好像一次都没有撞疼或摔倒过。 就连绊一下都没有。 坚硬又冰冷的百里明,把和他一般坚硬又冰冷的宅子,变成了一个柔软又毛茸茸的地方。 只是,当时的自己从未察觉,把一切都当成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