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中元节后,就有消息从承乾宫中传出,说是佟贵妃向皇上进言,欲择有妊娠之功或出身高贵的妃嫔晋升,为一宫主位。 消息一出,东、西六宫皆是人心浮动。 现在主位空着的宫殿,景阳宫,储秀宫,景仁宫。 最后一个,不消多说,绝不会给妃嫔居住。 而储秀宫,大半是留给原配嫡后赫舍里一族女子的。 僖嫔虽也姓赫舍里,可却是这个姓氏的小小分支,两家没什么干系,一百个僖嫔家也比不上元后家。 承乾宫内,众人都是屏气敛声的,脚步都恨不能放得更轻、再轻一些,生怕触了主子的哪个点,又是一顿臭骂。 佟贵妃面色黑沉沉的,便是昨夜刚刚侍寝了,也掩不住此时内心的不爽焦躁。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她最近才和皇上又与提了几次,闲时也与自己身边的宫人提了几嘴。 可这些人并不会说出去。 还是宫里头不够干净? 她微微皱眉,乌雅贵人又有了身孕,已是两个多月了,如此一来,封嫔的可能性无疑更高了。 她与乌雅贵人间的同盟,本就不甚可靠,她为贵妃,两人之间,全以她为主导,但乌雅贵人又是个有大志向的,必然不甘于现状,现下,两人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濒临破裂。 这一番言论,又是从她宫中传出的,处境之上,就微微落了下乘,这人本就有旁的心思,这下子更不好掌控了。 这次,必得拼力为其争来嫔位了。 若不然,四阿哥的归属,当真是不好说了。 本来,为乌雅贵人请封,乃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既稳定了她在后宫的威信,还能暂且稳住乌雅贵人,四阿哥仍能由她养着,更可以折辱富察贵人,也为她自己出口恶气。 谁想,事与愿违,本以为最轻松的关节,却出了岔子。 揉揉眉心,找来紫苏,吩咐道:“去,使人给乌雅贵人递个话儿,她不是有孕了?她什么时候觉着胎坐稳了,将这事儿爆出来即可。” 紫苏心下叹气,仍是应下,退了出去。 永和宫。 正殿的敬嫔得了这信儿,心情不爽,却也知道自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若佟佳贵妃当真有这心思,又劝动了皇上,她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不过,坏就坏在,乌雅贵人若是晋封了,与她位分相当,这永和宫的主人,到底是她呢?还是日后晋封的乌雅氏? 她愁眉不展,喃喃道:“这下子事情倒是难办了!” 纵然她家世比乌雅氏高出不少,可她膝下无子,若当真使她得了嫔位,只怕这永和宫主位的位置,就要换人做了! 海棠见她愁眉不展,不由轻声问道:“主子这是怎的了?还在为今日宫中的流言忧心?” 她低下头,面带羞愧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多嘴多舌,不该告诉主子的!左右是一桩流言!平白惹得主子烦心!” 敬嫔挥挥手,微微阖着眼,“哪里又关你的事?你不过是如实上报而已,且这流言愈演愈烈,佟贵妃也未见出面压下,可想而知,还是有这个打算的!” 海棠问道:“主子可是担心,万一真叫这乌雅贵人得了势封了嫔,永和宫的管理权在谁的手上,又是谁为主位是么?” “按理说,您就是主位,资历摆着呢,可乌雅贵人,可是原育有四皇子的,这就不好说了!便是她不是主位,难不成还能没这心思?” 她眸中意味深长,“奴婢可是听说了,佟贵妃只与皇上提起封嫔一事,却未提及令乌雅贵人迁居景阳宫,但是却叫人将两则信儿都传到了景阳宫和御前,她想着皇上会全了她的面子,却没想皇上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敬嫔睁眼,大吃一惊,坐起身问道:“还有这事儿?你怎的不早说呢?那这次事情……” 海棠忙道:“主子容禀,并非是奴婢瞒着您,而是奴婢也是才得到信儿呢!而且听说皇上并未答应,此事不了了之,佟贵妃也就没敢大肆传出消息,以免皇上迁怒!但是宫中现在几乎都知道了!” “您猜得许是对的,这事儿跑不了景阳宫的手笔!定然和她们有关!” 闻言,敬嫔眼睛发直,只叹道:“其实若这事儿成了,倒是对咱们好呢!只可惜佟贵妃折戟,倒叫咱们担惊受怕的!” 永和宫后殿,乌雅贵人处。 茉心得了消息,说给乌雅贵人听,又皱眉问道:“这当真是承乾宫传出来的?那佟贵妃这又是什么意思?” 乌雅贵人只是摇头,“这想来和佟佳贵妃没有干系,不过是景阳宫反击的手段罢了!当真是小看她了!还有这等本事呢!” “不过,事情倒是棘手了,咱们这一方倒显得被动了!” 都说消息从承乾宫传出来,甭管真假与否,皇上又岂是旁人能帮着做主的主儿? 何况谁都知道贵妃求子心切,四阿哥的玉碟还不在贵妃名下呢!前一阵儿又为她说了话,难保这次不会剑走偏锋。 想到这儿,她不由心烦意乱。 仿佛是自我安慰,她低声道:“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贵妃那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便稍稍处于下风,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 然,茉心与她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那位主儿一向自傲自矜于自己的身份,又怎会同她解释? 后宫暗流涌动,富察舜华却是稳得很。 这事儿啊,甭管当初佟贵妃是如何说的,但只要消息是从她宫中传出来的,在乌雅贵人那儿就讨不得好。 硬扣,多了个给身世高贵的妃嫔晋升这口锅,佟贵妃也得背上。 若要解释?一个小贵人,为何要她堂堂贵妃派人与其解释? 如此这般,就不是处境落了下乘,而是气势落了下风。 就让这两人先互相猜忌,狗咬狗去吧! 真以为她会乖乖站着不动被人恶心? 那她们真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真以为他们富察氏一族好欺负? 吩咐墨竹道:“你去宁寿宫一趟,告诉博尔济吉特庶妃,接下来,她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了,免得被发现端倪,被佟佳贵妃把钉子拔了!你拎着新做的牛乳藕粉糕,还有鸳鸯卷去!还有我吩咐御膳房按着我给的方子做的辣椒油,也给她送去一罐!” 这段时间,自打第一次见面,她们二人就不时往来,宫中人都见怪不怪。 再者,不论如何,佟贵妃乌雅贵人二人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纵然迁居景阳宫一事,了解内情之人甚少,可这档子事儿一出,不免也会怀疑她。 她们还是活动一切如常、稍稍收敛些好。 “再就是,去叫廖凡,今儿想用米粉了,叫师傅把料加足了,至于调料,其余不变,至于糖和醋,照旧是两勺糖,三大勺醋,至于辣椒油,我这儿自有!” “再来几样爽口小菜,糟货,最近樱桃也下来了吧?再叫他们给做个樱桃肉好了,再来一个干煸豆角,就这样!” 丛双记了下来,退了出去。 墨竹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个青瓷小碗,里面装着褐色的药汁子。 她乍一进来,富察舜华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小主,这是今儿的药,趁热喝了,奴婢瞧着,这药喝了两个月多,还是见效了的,往常您就是夏日里,手脚也是冰凉的,明明手凉得不行,手心还出虚汗,最近,这两个毛病可是好了许多呢!” “太医院的院使,果真是医术更为精湛些!” 闻言,富察舜华叹气。 还真是,不说别的,用这个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到底是自己身子,当然要精细保养,为此,喝点黄连水一样的苦药又算什么?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端起药碗,面上带着如慷慨赴义般地凛然,仰头,一口灌了下去,何尽后,还打了个满是药味儿的嗝儿。 秋云又呈上清水,还有蜜饯,如此反复三次,才压了下去。 “这一碗药灌下去,胃里都被填满了一半儿,一会儿的晚膳,还真不一定能用进去多少!” 富察舜华苦着脸揉着肚子道。 秋云犹豫着出主意道:“那……奴婢二人扶着主子出去走走,散散步?正好咱们景阳宫离着御花园倒是近,如今夏日里,花园里正热闹呢!” 一听秋云这般说,她不禁有些意动。 来了这皇宫这么久,她也就去过御花园三次,平均每月一次,寻常时候,就是自己在宫里呆着,或者去找博尔济吉特庶妃玩。 又坐在梳妆镜前,用了一些唇脂,看着气色好了些,拿着银珐琅梳子梳梳头发,扶了扶簪子,这才朝着御花园去了。 可显然,她的运气不大好,刚一进御花园,就遇到了时而对她横眉冷对,时而对她出言讥讽、处处挑刺儿的僖嫔。 富察舜华心累,这一趟,还是出来错了。 本来到这绛雪轩,是因想要看看这儿青果累累的景象。 现今,美景没见着,意料之外的美人……也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