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萍笑话她:“瞧你,还搞神秘。” 她两下解开了外面包着的布,想着许糯肯定又买了一堆吃的东西,待看清里头的东西,她愣住了。 “糯糯,你,你上哪买的这些东西啊?” 许糯也不知说什么了。 只见那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外国货。 什么牛肉罐头、巧克力、饼干,糖果,有好几个牌子许糯都还认得。 这么一堆精美高端的包装,让拿着扇子呼啦呼啦扇风的许金安都看花了眼,他觉得自己头上冷汗直冒。 他瞪大眼睛:“这是进口的吧?现在买得到这东西啊?” 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拿起一盒,只见上面印着烫金的英文字标,铁盒子沉甸甸的,份量不轻。 这一盒得多少钱哦?这一堆得多少钱哦? 许金安跟薛萍一样,心里头虚的不行,但碍于许糯在场,没敢露出心疼的表情。 他想着糯糯马上就要高考了,压力一定不小,贵就贵点吧,大不了这个月工资都给她了。 他小心的放回去,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装作毫不在意的笑笑:“没事,买就买了,上哪买的啊?提这么一堆。” 许糯“额”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在哪买的,厉显每次都会从黑市给她买些肉啊菜啊,再其他什么新鲜玩意,刚刚摸到里头硬邦邦的,还以为他又给她拎了两桶麦乳精呢,没想到厉显给她抱这样一堆东西来。 见许金安和薛萍在等着回话,她急中生智说:“是供销社那个晓凤帮我买的。” 林晓凤? 许金安记得这个人,一拍脑袋:“啊,那个女同志啊。” 薛萍也想起来了,虽说平时由着许糯花钱,但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她小心的问:“糯糯,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啊?” 许金安也问:“是啊,花了多少钱啊?” 许糯看着薛萍和许金安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肯定是心疼钱了,毕竟这个时代进口东西其贵且少。 许金安怕许糯不高兴,笑着补了一句:“爸妈不是心疼钱,爸妈的钱就是给你花的,你花多少都行,就是想知道一下,哈哈。” 许金安摸了摸脑门,觉得怎么越擦汗冒得越多。 许糯到现在都不是很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胡诌道:“一共花了七八块。” “七八块啊。”许金安念叨了一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虽然八块也不少了,但尚且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买这么多东西,许金安猜许糯的钱肯定都花完了,便说:“没事,爸就是问问,过几天爸就发工资了,发了工资就给你零花钱。” “不用了爸,我现在跟林晓凤赚钱了,够花。” 许金安知道许糯和林晓凤在卖花草茶,但他不知道花草茶就许糯自产的,满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累死累活当个中间人,挣个一毛两毛的场景,心疼道:“不行不行,你要好好学习,别那么辛苦,爸有钱养你。” 许糯笑着拆了一盒费列罗,剥开糖纸就要往许金安嘴里塞,许金安不舍得吃这么贵的东西,往后蹦了一下,挡着嘴:“你吃你吃,爸不爱吃这个东西。” 许糯看出他是想把这些都留给自己,心下微暖,走过去扒拉许金安的手:“你都没吃过呢,你尝尝,不爱吃就不吃了。” “不不不,爸饱的很,吃不下。” 为了等许糯,三个人在家连晚饭都还没吃呢。 许糯不依不饶,追着许金安喂糖,最后许金安和薛萍一人咬了一半,被那从未尝过的滋味惊到了。 薛萍砸吧砸吧,感受着口中那入口即化的丝滑:“甜甜的,好像还有点苦,这叫什么快力来着?” 许糯正剥了一颗新的给许言,笑着说:“叫巧克力。” 薛萍点头:“巧克力,名字还挺奇怪的。” 不过怪好吃的。 许糯自己也吃了,费列罗的巧克力还是那个味道,让她不禁有些眼眶酸涩。 熟悉的味道,总是会让她想起熟悉的人。 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第二日许糯照例起的晚。 许言倒是六点就起床了,她和许糯不一样,虽说读书时成绩也不错,但她下乡几年,很多知识都忘记了,而且她的返乡申请失败了,除了考上大学,她没有其他离开鹿县村的法子。 对许言来说,这次的高考至关重要。 不过她起床之后快手快脚的淘了米煮了粥,又烧了一壶水,等许金安和薛萍起床的时候,粥已经熟了。 许言泡了两杯花草茶放在餐桌上,又进厨房炒了菜,把昨晚剩下的肉热了一下端出来。 薛萍和许金安已经刷好牙洗好脸,见她这么勤快,心下微暖,忍不住道:“你也快来吃吧,吃完了回去读书去。” 因着许糯还在睡,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诶。”许言点头。 薛萍和许金安吃完饭就去上班了,临走前薛萍让许金安把碗刷了再走。 薛萍和许金安前脚刚走,过了不到几分钟,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许言在房里背书,侧耳听一下,发现敲得好像是自家的门。 她赶紧去开门,发现来的竟然是在供销社上班的林晓凤。 林晓凤认识许言,客气的跟她问好:“许言同志你好,我是供销社的林晓凤。” 许言赶紧让她进来:“晓凤同志你好,快进来,你是来找糯糯的吗?” 林晓凤点头,脱了鞋跟许言进去,回答:“是,找许糯有点事,趁着上班前来一趟。” 许言快手快脚的倒了水过来,林晓凤四下看了,问:“许糯同志不在吗?” 许言有些为难,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小声说:“糯糯还没起来。” 林晓凤虽来家中找过许糯,但都是下午下班后来的,还从没有早上来过,她没想到这个时候许糯还没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许言问:“有什么着急事吗?” 倒也不是很急的事情,林晓凤来是因为她有个文工团的朋友,用了润肤油之后也想跟她一样做代卖,许糯曾经跟她说过可以收代理的事,她便想着把定金带过来,顺便跟她商量一下代理事项。 想了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头是新收的润肤油定金。 她站起身,把钱交给许言,又找许言借了纸笔,给许糯留了张字条。 “好了,麻烦帮我转交给糯糯,我赶着上班就先走了。” 许言点头:“好,我送您。” 临走前林晓凤看了眼放在桌子的东西,忍不住说:“这是外国货吧?你们家可真好,连这都买得到。” 许言愣了一下:“这是糯糯的,不是” 她想说不是你帮她买的吗? “我见都没见过,你们家竟有这么多。” 林晓凤的语气很是艳羡,许言没说话了,送她出了门,回房间前看了眼那些印着外文的东西。 许言想起了下雨那天。 算了,她不再深究,转身回房读书。 许糯照例睡到十点半。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室内,在她朦胧的双眸落了点微光。 她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的爬起来。 许糯不喜欢吃白粥,许言便给她煮了面,上头卧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嫩鸡蛋。 见她睡眼朦胧的出来,许言笑道:“快去刷牙吧。” “嗯。”许糯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的。 刷了牙,她看到碗旁边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好奇的拿起来:“这是什么啊?” “供销社的晓凤同志来找过你,你还没醒她就把东西留在这了。” 许糯拿起旁边的一张白纸,展开里头果然是晓凤的笔记,她看了一下,朝许言得意的挑眉,兴高采烈的说:“晓凤说她在文工团的朋友也想代卖润肤油,让我醒了有空去找她一趟。” “那可太好啦?”许言由衷的为许糯感到高兴,文工团的普遍舍得花钱捯饬自己,对润肤油的需求肯定也比其他人大。 有钱赚许糯自然开心,再加上今日自产地的收入,扣去厉显非要放在她这里的钱,她这个的收入多了快七百块呢。 在这个时代,七百块可是巨款。 今日鹿县村可是热闹了,下了工之后,大伙都聚到饲养员住的那间大土房里。 众人围着中间煮牲口料的大灶台,男女要分边坐,通常都是谁先占了地,那边就属于那个性别的,但农村里头大伙都熟,难免爱起哄瞎玩,谁都争着离牲口料远的那边,王大娘嗓门大,囔着:“去你的王癞子,老娘先占的这,你们男的滚去那边。” 王癞子带头:“明明是俺们先来,王大娘你每次都耍泼赖。” 王大娘确实是后来的,但她嗓门大,笑着“呸”了一口:“你王癞子说话能听,猪都能爬上树去。” 人群不约而同的响起笑。 这边闹剧还在上演,你一言我一语的,嘻嘻囔囔吵个不停,年轻的村里姑娘坐着打毛线,偶尔跟着笑一下,男的则大胆些,跟着掺和说是王癞子先来,被几个嗓门大的女人给吼回去了。 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习以为常的坐着抽烟袋,时不时的跟边上的人交换一下。 知青有自己的地盘,不分男女的坐在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每逢开会就会演的这场大戏。 虽然粗鄙了些,但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年代,开会就意味着热闹。 王婷虽然跟常子春有了婚约,但要十几天后才嫁过去,因此还是坐在知青这里,一边跟着村里的人笑,一边还饶有兴致的听陆雪云跟知青们说的事。 李红是知青班长,坐在中间,不大相信的说:“雪云同志,你说的这是真的啊?” 知青们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陆雪云此刻坐的直挺,高傲的说:“当然,我妈可说了,中央的文件都下了,今天大队长开会,肯定就是要说这事了。” 她如此笃定,其他的知青便信了几分。 王癞子那边落了阵,不再说地盘的事,安静了一会,整个土房又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咱们都多久没开大会了,你们说今儿是什么事啊?” “不会是讨论生产吧?可是前几天刚种了粮食,讨论啥啊?” “那个许言知青走了,她的活这两天是银花在做,会不会是要讨论谁去顶替那个位置啊?” ”不至于吧?那知青不是还回来吗?” “谁知道呢,她那不是。”说话的是嗓门最大的王大娘,她皱了眉,指着站在门口那个青年:“那不是厉家那坏分子吗?” 众人一瞧,还真是厉显。 这么多年村里开大会,他可从来没来过。 陆雪云也瞧见了刚从城里赶回来的厉显,也不知是不是夜里赶路劳累,全身都笼罩着一股难言的戾气。 凶是凶了点,但人确实是英俊。 常有信见厉显来了,抖了抖烟袋站起身,喊了句:“开会了。” 人群安静下来,但众人的目光还是明里暗里的往门口瞧。 “厉显,你进来吧。” 众人讶异,这常有信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有些怪异。 厉显走进去,双眸冷漠,一言不发。 站在常有信身边,众人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常有信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各位乡亲们,今天召开大会,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王癞子吊儿郎当的坐在下头,他以前见过批斗场景,还领着一帮跟他一样大的孩子欺负了厉显一阵,只是后来厉显力气越来越大,打架越来越狠,王癞子等人都不敢再去招惹他,今天见大队长把他喊来,以为是要旧事重提,起哄道:“大队长,你说你也不早说,今儿大伙没带捆猪绳啊。” 众人哄然大笑,常有信面色铁青的吼了一嗓子:“肃静。”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陆雪云面带鄙夷的看了村民那边一眼,自信道:“我说的没错吧,大队长这会肯定是要说那件事。” 果然,常有信开口了,他面色严肃,语气缓慢,底下的人群慢慢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的面色都千变万化,唯独站在常有信身边的厉显。 他的脊背始终直挺,眉目蕴着浓浓的疏离和淡漠。 仿佛常有信说的是和他完全无关的事。 他像一棵长在深山的劲松,沉默又威严。 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