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白抬眸,在这相对无言,尴尬又静谧的时刻,她总算意识到了。 已经分了。 萧衣一笑:分了很久了。 舒予白没说话,萧衣看着她的眼睛,很专注,说:女朋友的位置空了好多年了呢。 气氛莫名的有些暧昧。 两个喜欢同性的同性,共处一室,每分每秒都要发生什么似的。 毕竟夜那么深。 两人还都是单身。 舒予白分不清她说的演戏是什么意味。 似真似假,最叫人理不清。 她告别萧衣,回家。 逃也似的。 舒予白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到了楼梯间,听见细碎的声响,窗外的雪大了,风也急,一下下扑着窗户。 屋里亮着灯。 灯光从门缝里渗出,光斑明亮。 借着那点光线,舒予白对着门上的镜面看自己,食指轻轻拨着耳鬓的长发。方才赶路回家,头发全吹乱了,妆上落了雪,进了屋就有些花。 调整好了,她才微微平复心跳,捏着钥匙,拧开门。 舒予白脚步谨慎地放轻了。 南雪睡了么? 她怕吵到她,轻手轻脚的。上楼时,木楼梯咯吱作响,有细微的震动。 一楼亮着灯,二楼卧室也是。 舒予白轻轻上楼,房间门半合着,光线昏暗。 她轻轻推开门,一个清瘦的身影缩在被子里,微微低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是婴儿在胎腹里的姿态,睡的熟。 北方的屋里有暖气,窗玻璃上满是白白的雾。月光似的亮斑落在地上,仔细一看,是窗上的雪水。 室内温度高,被子又厚,她像是怕热,米白色的被子被她推开,一只细瘦的胳膊夹着被子,很不安分。瘦削的肩露在外头,光洁如玉。 锁骨精致,往下,白而柔软的起伏像对小鸽子,藏在单薄的睡衣里。 脸颊白皙如玉,瓷一样,怕一碰就碎。 她俯身去看,那人乖顺地闭着眼睛。 睫毛轻盈地落下,睡的安稳。 舒予白轻轻走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床边坐下。 她凑近,看着南雪的脸颊。 皮肤光洁细腻,灯光下有微微的绒毛,像是白玫瑰的花瓣,柔和洁净,带着某种冷冷的馥郁。舒予白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心脏一阵悸动。 她平时总有些冷淡,叫人捉摸不定,睡着了唇角却是微微弯着,猫儿一样。 乖的不像话。 她看着她的唇。 轻轻凑近。 一寸,又一寸。 缓慢,心惊胆战的接近。 很想吻她。 第4章 舒予白的靠近持续时间不长。 仅仅两秒。 她和她的距离停留在鼻尖上方,一两寸的位置。呼吸温热,一下下喷洒开。 心跳的声音,在雪夜里,一下一下。 睫毛静止着。 胸口微微起伏,她想直起身子,可又忽然停住了。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暖暖的,是南雪的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温柔。 她在枕间缓缓苏醒,才看清她似的。 姐姐。 她这一声,很软,很轻。像小猫一样,瞬间戳中舒予白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捏着舒予白的手腕,往下拉。 拉到自己脸颊上,轻轻放上去。她贴着舒予白的掌心,声音很轻,猫儿似的蹭了蹭。 舒予白心口一跳。 南雪眼神微微有些迷离,看着她,像是晨起时,将要苏醒又不曾醒来那般。 睡着了么? 舒予白问:有没有吵到你。 姐姐。 南雪很少这么叫她。 第一次见面,大人介绍:这是你舒姐姐,比你大一岁。 那时候,站在青石砖瓦的大宅院里,南雪怯怯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再往后,就没有了。 南雪缩在被子里,乌软的发丝散开,小脸瓷白,唇色殷红。两人对视一会儿,舒予白心跳忽地很快,毫无节拍。 怎么不关灯? 舒予白坐在床边,把被子往上拉,若无其事地问。 等你。等了很久。 南雪掀开被子,坐起身,从枕畔拿起手机看时间:快凌晨了。 可屏幕亮起的一瞬间,舒予白却瞥见一个聊天框。看头像是个男人。 睡了么? 晚安。 南雪也看见了。 一瞬间她就关了屏幕。 舒予白指尖泛白,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第5章 在和人聊天? 舒予白笑了:这么晚了,不睡觉。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她们的关系有些独特,有些事情,毕竟是发生过的,没发装作忘记或不存在。舒予白和她告白过,即便后来退回朋友的位置,那层关系,也永远不可能和真的朋友那般单纯。 可说暧昧,却又远算不上。 南雪安静着,忽然道:你不也是? 舒予白怔了会儿,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晚归。 恰好碰见同学了,多聊了几句。她解释。 舒予白穿了件针织的长裙,米色,很温柔的气质。脸上的淡妆还未卸去,桃花妆,眼尾淡淡晕染,透着薄红,似乎比平常更美了几分。 真像是去约会的。 约会? 南雪静静瞧着她,微微抿唇。 舒予白转身,去阳台取了衣服,手里捧着刚取下的浴巾,像是要离开,脚步一顿,却又等待着什么的姿势。 她在等她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南雪却只重新缩回被子里,轻声道:睡吧,凌晨了。 她没解释,关于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和人聊天,那么暧昧。不过也是,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们算什么关系,朋友罢了。 只是舒予白有些意外。 南雪也会对她有秘密。 南雪不介意她约会,晚归。 就像她不该过问她的私事一样。 有些关系,再近一寸,都是逾矩。 夜里寂静无声。 外头是冷的,且是北方独有的干冷。舒予白抱着浴巾,微微有些恍惚。窗外光线很暗,却仍旧可以瞧见屋檐上黑白的轮廓线。 雪落了很厚。 当年莽撞地生涩的告白,似乎就是在这样的夜晚。 年少不经事。 那天她拽着南雪的袖子,凑近: 哎,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 她轻轻答,语气淡淡的,脸颊却浮起轻轻的绯红。 那会儿,关系好的女孩儿聚在一起,总说起这些话题。 舒予白试探了一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接着就牵起她的手。 和她对视,心跳加速。 南雪穿了件白羽绒,小脸藏在帽檐里,眼睛很亮。她这模样有些呆呆的,舒予白心中微动,凑近,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问:那女生呢? 南雪不吱声,红唇微微扬起。 舒予白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腰:有没有? 南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笑了:有的。 舒予白不动了,捏着她的手微微有些细汗:是谁? 你。 她说。 自作多情这个词见了很多次,第一次理解它的含义,却是南雪教的。 只是她当初冲昏了头脑,不明白 南雪的喜欢,说的分明一直都是友情。 舒予白轻叹,把浴巾裹上,在一片水雾里离开浴室。 这里空间小,两人共用一个衣柜。 她的睡衣在南雪房间。 夜色很浓,关了灯,窗户外头盈着月光,微弱,把房间里的轮廓勾勒的影影绰绰。 舒予白轻轻地推开南雪房间的门。 她裹着浴巾,被风一吹,微微战栗。这里虽有供暖,空气里却仍有些寒意。 侧眸看一眼。 南雪睡熟了,呼吸平稳。 浴巾轻轻松开,摘下。 水珠并未擦干,月光下,在皮肤上划开水痕,顺着脊背,腰,腹,往下滑。 南雪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悄悄看去。 衣柜门挡着的地方,站着舒予白。 浑身光裸的。 她一手拎着睡衣,耐心地翻开领子,柜门掩着,只瞧见侧面的曲线。 月光把她的侧影模模糊糊地镀上光晕,很柔和,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淌,丰乳,细腰,凹凸有致的身材成熟又傲人。 脊背光洁,浑圆的臀。 水珠被月光照的晶莹剔透,一路划过,从脖颈,淌在腰窝。 南雪只瞧见一个侧影,短暂的一瞥,眼睛瞬间移开。 小时候,她们一起洗过澡,不过那时都是小孩,还没发育,跟男孩似的。 后来就不一样了。 南雪脸颊发热,眼睛却看着窗外的月亮没什么好看。 她又转过眼,看舒予白。 舒予白却早已穿好衣服了。 只有细白的脚踝,还淌着未干的水痕。 倏然而去。 最近分开一段时间吧。 南雪正捧着牛奶,唇角刚挨着玻璃杯,动作一顿,微微僵硬了一瞬。 萧衣那边有个画室,条件很好,想去看一看。舒予白想了想,没注意南雪的表情,继续道:和你说过的,就是之前碰见的大学同学。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南雪慢条斯理地把面包撕开,道:你真要走? 嗯。 舒予白点点头,却不看南雪:可能,以后不常见面了。 她说着,从包里捏出一沓离职申请,一面翻看,一面解释:办离职手续也快了。 一段沉默过后,南雪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舒予白把离职申请整理好,放进包里,又取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妆:走了。晚上见。 南雪瞬间站起身。 舒予白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瞬间,她伸出手,很想触碰,可接着又缓缓垂下。 下午南雪有空,便打车老远地去了一趟舒予白的公司。 去的时候恰巧她们部门开会,公司里清清冷冷的没什么人,只有桌上的电脑开着,保温杯冒着热气。 人全在会议室里呆着了。 找谁? 角落里一个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的白领,小圆脸,很面善。 舒予白。 哦。那人点点头,道:你们什么关系? 南雪微微一怔,居然不知作何回答。 朋友么?她自顾地说:小舒办公桌在那呢,你坐着等会儿,她在开会。 谢谢。 南雪走去,却瞧见了她桌子上的花。 一大捧玫瑰,香味浓烈。 南雪顺着玫瑰包装纸看了一圈儿,看见一张小卡片。 潦草却优雅的字迹,只写了两个字: 爱你。 南雪动作一顿,瞧着那卡片,轻声问:花是谁送的? 角落的小圆脸笑了:对象呗。 一天一束花,整天在办公室秀恩爱,嗨,我想不知道都难。 静默了半响,空气像是凝固了。 南雪唇瓣开合,好一会儿,才问: 她谈恋爱了? 第6章 冬季的街景格外萧疏。 南雪靠着窗户,攥着那玫瑰上的卡片,指尖冰凉。 那人瞧着南雪,转椅转过去,指尖一下下打着节拍,目光好奇:谈恋爱?她谈没谈恋爱,你应该比我了解吧,你不是她朋友么? 南雪垂眸,白瘦的下颌埋进高领毛衣里,微微呵出一口气。 空气还冷,她的表情模糊在白雾里。 眼前这人模样很出挑。 她披了件长长的白绒开衫,盖着脚踝,里头搭一件纯白的毛衣,浅蓝的牛仔裤,腿长的不可思议。白而单薄的眼皮,淡漠地低垂,站在那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 很美,就是疏离感太重。 没烟火气。 还有些捉摸不定。 南雪没答,只轻声问:送花的人,你见过么? 那人低头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舒予白平日里也不曾同异性暧昧,关系好的都是女孩儿。送花的,是谁? 她道:没见过呢,倒是最近有个挺漂亮的女人,跟她走的近。 长得跟明星似的。 一下班就看见她在门口等呢,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南雪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一片雪花落在窗上,很快融化。 南雪坐在舒予白的位置,微微放松紧绷的脊背。 拍卖行约莫开了有些年份,办公室偏旧。 饮水机、咖啡机都有,就是像买了许多年的,一直没换。舒予白的这家拍卖行虽老旧,却很有名,换成非绘画类的专业去了,还算是相当好的就业,可绘画类的就不一样了。 对她们来说,当画家比做买卖的好。 艺术圈上不封顶,一张画拍几个亿的都有,往下,却也有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 舒予白呢,算个中等。 可按她从前的经历,本是要励志做最顶端那一拨人的。 造化弄人。 舒予白的桌上很整齐,马克杯里泡着茉莉花茶,水还温着。 天冷,容易凉,南雪捏起一边的白瓷盖子替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