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庞然大物。 国道笔直向前延伸。 这辆车接近新车,性能良好,花了六十万买来的。 它是兄弟俩梦寐以求的宝贝。 一想到它在几千公里笔直的国道上奔驰时,那嗖嗖凉风吹拂的快感,就使人心醉。 兄弟俩一天也不休息地拼命赚钱,为的就是这种车一辆辆增加。 现在是实现这个梦境的第一步。 四郎握住方向盘,轻松自如地驱动这自重七点二吨的巨体。 然而,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而阴暗。 身旁是直子,她躺在椅子上。 今天是三月十九日,离开圣保罗的第二天。 东京医院的内田大夫为他们的出发尽了最大努力。 内田知道了兄弟俩和直子的坎坷经历和悲惨命运后,十分同情,主动给予帮助。 整整两天,直子在医院接受治疗,内田确认直子已濒临绝境,剧痛开始由脊髓向全身扩散,肿胀的左琳巴腺,两天工夫就长到橡果般大,表皮溃烂,脓血不停地渗出。 内田认为,直子很可能活不到一周了。 癌这只黑蟹开始吞食直子的生命,再好的药物也无济于事了。 可以说,黑蟹的生命就是直子的生命。 直子服了吗啡后沉沉入睡,醒来时意识相当清楚。 内田说服自己,应当把直子快要离开人间的这一严酷事实向兄弟俩适露,这是作为医生的义务;同时也希望他俩同意直子留在医院,死在病床上,这样病人会好受一些。 也许直子等不到起程去朗多尼亚,这岂不更好?但是,即使死在兄弟俩的车上,直子也不感到遗憾,这倒真是她出自内心的愿望…去为父母扫墓的途中在弟弟们的怀抱里安然死去。 这,不就是她降临人间的二十五个春秋以来真正体会到的做一个人,一个女人的幸福吗?内田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同意了兄弟俩的请求,并教会他们照看病人的方法,还送了他们许多吗啡。 直子靠吗啡抑制痛苦,成天昏睡。 她睡着的样子十分可怜,肌肤毫无生气,古铜色越来越深,已经是死人的肤色了。 三郞把直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用他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直子的脸。 「怎么,死了?姐姐,怎么,已经死了?」三郎哭道。 四郎双眸湿润。 在编亘千里的国道尽头,仿佛海市蜃楼的游丝在移动,那游丝在四郞泪涔涔的眼里摇晃。 他的眼出现了父母被惨杀后的尸体,出现了赤身裸体逃出农场、又被一群牧人带走的直子的白白的身影。 到底是谁把这悲惨的命运强加给父母和直子的?四郎被不可名状的怒火燃烧着。 直子沉沉入睡。 即使这时,癌细胞依旧在不断地分裂、增殖。 健康人的细胞是一个常数,增殖一个就死掉—个。 然而,发生突然变异的癌细胞是按几何级数增加的,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然后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继续剧增,到了晚期,增殖更快。 患者的脸面一旦变成黄铜色,就如同能听见癌在蚕食生命的声音了。 「真可怜…」三郎声音颤抖,他想继续说下去,但咽喉梗塞。 面对这数日内必死的人,话将成为多余的。 别说直子身上会出现奇迹,就连一丝好转的希望都没有。 死神,已经降临在直子那骨瘦如柴的躯体上。 「我要加速了,哥哥」四郎猛踩加速器。 巨型卡车以百公里的时速在国道线上疾驰,卷起了猛烈的气浪。 四郎还在加速,指针指到了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处。 这时狂风呼啸,引擎怒号,车子象一头怪兽般没命地冲向远方。 卡车已经抵达库亚巴地区,离圣保罗一千六百公里。 这一带正是五年前兄弟俩落难的地方。 从库亚巴到科尔达农场尚有千余公里,要是不加速快跑,直子姐姐恐怕等不及到达农场就离开人世了。 「小心点,四郎」「知道」四郎的精神高度集中,紧紧盯住国道线。 宽阔的国道,由近及远,逐渐狭窄,呈锋利的三角形,巨型卡车则仿佛被它的顶点吸引着。 四郞满腔仇恨,凝视前方。 他看到了女人的悲惨。 「四郎,减速!」他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这才回过神来。 直子醒了,她想用自己的右手搔左颈上的淋巴肿癌。 脖颈上缠了纱布,纱布被血染得绯红。 肿瘤的大小已超过大人的拳头,颜色发紫,象一个谁都不愿看的丑八怪,叫 人恐怖。 「别动,姐姐」三郎按住姐姐的双手。 「知道了」直子无力地回答,「到哪儿了?」「库亚巴附近,再有一二天就能到科尔达农场了」「还要一天?恐怕…来不及了…」直子闭上眼睛,脸上一阵痉挛。 「别胡思乱想,病就会好的。 医生也这么说。 内田大夫还叮嘱我们,扫完墓 早早回来」「别瞒我,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