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颂迷惑,继而反应过来,回忆了下,“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尤枝。” 尤枝没想到,林倩的婚礼竟然取消了。 国庆假期从三十日开始,二十八日晚,尤枝收到了林倩发的“抱歉,婚礼取消”的消息。 尤枝放心不下,想到林倩和男朋友从大学到现在已经七年的感情,怎么会说取消婚礼就取消,下班回到家就给她去了一通电话。 林倩的情绪始终很平静:“前几天晚上,我拿着他的手机算婚礼的花销,看见了他和一个女孩发的消息。” “那个女孩问他‘你现在娶她,到底是因为还爱着她只是暂时被我迷惑,还是因为责任?’,尤枝,你知道他怎么回的吗?” “他说,七年的感情,是责任也是习惯,所以他只能娶我。” 尤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倩,她见过林倩的男友,是一个不算太高,但很阳光的男人,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七年,从校园到社会的感情,也这么不堪一击。 最后,林倩说:“尤枝,你相信吗,其实我不怎么伤心。” “幸好,是在婚礼前看清了。”她说这话时,语气死气沉沉的。 尤枝的心情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和许冰一起回秦市的飞机上,她没怎么说话,许冰也贴心地不多言语。 落地秦市后,许冰先去医院看望许母,尤枝也带着给尤父尤母和弟弟买的礼物回了家。 尤父见到尤枝回来很惊喜,说要去买点肉和菜回来,吃点好的。 尤母仍生气尤枝私自去海城的决定,对她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尤枝将买来的礼物给了三人,尤母没好气地嘀咕了句:“乱花钱。” 尤文远拉着尤枝小声说:“姐,你别难过,妈这几个月经常看有你的节目。” 尤枝笑了笑,大概早就接受了一些事情,她其实并没有难过。 晚上一家四口吃完饭后,尤枝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大学就开始住校,到后来去了锦市,又去了海城,这几年的时间,她的房间一直空着,如今多了不少杂物。 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时回来,会简单地收拾一下。 尤枝的心情不算太好,不想收拾,打算一会儿回爷爷那边住。 她从床底下找出一个纸箱里,里面放着一沓厚厚的试卷和草稿纸。 几乎每一张纸上,都有斑斑驳驳的黑点。 这些都是复读那几个月时做的卷子,那时候觉得少女情怀总是诗,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草稿纸上写下心心念念的名字,却又担心被人认出来,再用笔一团团地涂黑。 尤枝翻到最底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清瘦修长的少年的背影,他的身后,沙滩上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 那时候的手机像素不高,隔着遥远的距离,更模糊了。 这是那时的尤枝拥有的唯一一张照片,还是偷偷拍下的。 那天是谢承礼离开秦市的前一天,他一个人站在海边,尤枝站在很远的远处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他像是要走进海里。 夜幕降临前,谢承礼回到了苏老师家,尤枝慌乱地躲到一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缓缓上前。 沿着他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就像她曾经义无反顾地去锦市一样。 可最后,他的脚印被海浪冲散,消失不见了。 其实,他们一直都不顺路。 只是她不服输地想试试看能走到哪一步。 尤枝将照片翻转过来,上面留着那个时候的她很喜欢的一句话: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尤枝看着那时她天真的想法,笑了笑,将纸箱折叠起来。 门外传来尤母小声的说话声:“你去和她说。” “都多大了,别人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 “就是让她见见面,吃个饭,又不是立刻结婚,人家看了照片挺满意的……” 尤枝打开房门,尤父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看见她后不自在地笑笑:“枝枝,收拾好了?” 尤枝抱着箱子:“没有,爸,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爷爷那边休息一晚吧。” 尤母走上前:“你是不是不想听我们唠叨?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妈,”尤枝打断了她,“我已经有了试着接触的对象,不想再接触别人了。” 尤母愣了愣:“对方是什么人?靠不靠谱?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是台里技术部的主管,家乡也是秦市的,人很好,我们……”尤枝顿了下,想到许冰曾经说过的话,微笑着说,“很合适。” 她这样说,尤母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尤枝趁这个时间走了出来,打了辆车直接回了爷爷家。 尤枝拿出爷爷生前用来放废纸的铁桶,将纸箱里的写满那个名字的 试卷、草稿,一张一张地烧了,最后是那张照片。 看着照片被火苗吞噬,尤枝的目光落在背面那两行字上,心中仿佛也随之放下了积压多年的重担。 那场被人避之不及的爱意,结束在这年的秋。 她要继续前行了。 苏颂半夜被谢承礼的电话吵醒, 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沉沉睡过去。 没想到才睡下没多久,一声声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苏颂低咒着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谢承礼脸色煞白地站在那儿,眼下满是疲倦, 眼神却格外理性,双颊瘦削到凌厉。 像极了当初那起车祸后他的状态。 显然,他是连夜赶过来的。 “怎么了?”苏颂的困意一扫而空,担忧地看着他, “是不是情绪又不好了,还是……” “当年那些试卷和草稿, 在哪?”谢承礼打断了她,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苏颂不解地看着他, 见他神情认真的吓人, 最终没多说什么, 带着他朝杂物间走,“前几天刚按照年份收拾好,准备下午就让回收人员来处理呢。” 谢承礼“嗯”了一声,走上前, 看着纸箱上贴着的年份,一个个地寻找着, 最终找到了六年前的箱子。 谢承礼的指尖顿了下, 将箱子打开, 有微尘徐徐飞舞。 里面是一沓沓整理整齐的卷子和纸页,谢承礼便一张张地翻看着。 苏颂不明所以, 转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一旁:“你要找什么最起码和我说一声,我总比你了解这些东西。” 谢承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草稿左侧的姓名一栏。 清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尤枝。 谢承礼定定地望着那两个字,许久才将整摞试卷拿了出来。 基本都是尤枝所在班级的试卷,几次随堂小测的卷子和草稿整整齐齐。 尤枝的试卷总是写得工工整整的,就连草稿都井然有序,唯一无序的,是偶尔在边缘冒出来的文字和卡通小人。 最开始出现的,是“帕罗西汀”四个字,就像生怕自己一会儿忘记,要尽快记下来一样,字迹略潦草,还用笔圈了起来。 谢承礼的手顿了下,秦市那些被他刻意忘记的记忆,突然就涌现出来。 帕罗西汀,是他那时吃的药物之一。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女孩,那个声音里满是哭腔,对他说“你不要想不开”,后来发现误会了他的意思,红着脸跑开的女孩。 所以,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尤枝总是在意着他的情绪,总是在他高兴时,笑弯了眉眼。 第二份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 “原来,他叫谢承礼,很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被人用笔涂黑了,像是生怕被人看出来那显而易见的心意。 后面许多写着“尤枝”名字的纸上,总会多一些似有若无的“小心思”。 一张卡通画上,穿着校服的女孩和没有脸的男孩共同撑着一把伞,静静地在雨丝中走着。 女孩正在偷看着身边的男孩,脸颊被染上了红晕。 谢承礼只隐约记起,苏颂曾经让他在一个下雨的傍晚,去学校接过她的一个学生,可他其实连那个学生的长相都不记得。 还有一幅穿着白色休闲上衣黑色裤子的男孩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画。 谢承礼只一眼就认出来,画上的人是自己,那时他被苏颂强迫着每天必须离开房间,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还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落日的少年,安静喝水的少年,低头写字的少年,海边独自沉默的少年…… 每一张画上的少年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没有脸的。 就像在拼命掩饰那些显而易见的一个少女的爱意。 只有一张草稿上,画了一朵可爱的向日葵。 谢承礼安静地看着那幅小巧的画,突然想起尤枝将那个向日葵抱枕带到格泰公寓时,他随意问了一句:“就这么喜欢向日葵?” 而尤枝愣了下,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谢承礼已经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但大概就是“无所谓喜不喜欢”的态度。 那时,尤枝的眼中有茫然与失落浮现。 如今,谢承礼才想起来,他曾经给一个小男生写同学录时,因为抬头看见了花瓶里的向日葵,便顺手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