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晋王所言,晋王妃是个十分注重体面之人,只要瑶娘谨守本分,她是不会为难瑶娘的。 又何止是不为难,认真来说是十分给瑶娘体面。 晋王妃是个特别注重细节并善于造势之人,可能富贵人家出身的贵女大都是如此。思懿院的下人就宛如她的晴雨表,她待见谁不待见谁,通过这些下人就能看出些许。 一见瑶娘来了,打帘子的红儿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给她请安,而另一个丫头已经进去通报了。换做别人,可没有这么快。 不多时,人转回来,笑吟吟请她进去:「夫人,王妃请您进去呢。」 瑶娘点点头,便进去了。 似乎少了胡侧妃,这后院里就格外平静。 都是明白好歹之人,如今明摆着瑶娘既得晋王喜爱,又得王妃看重,更是没人敢与她为难,瑶娘如今俨然一副后院当宠第一人的架势。 甚至连徐侧妃见到她都是三分带笑,不管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是不想得罪她的。 晋王妃随意说了几句话,就让人散了,倒是留下了瑶娘。 「我今儿起迟了,早膳还没用,你留下来陪我用膳。」 膳早就摆好了,晋王妃去了桌前坐下,瑶娘本是要为她侍膳,却被她命着坐下一同用。 这活儿瑶娘上辈子干惯了,晋王妃的老手段,她也就老老实实陪着用了顿饭。至于用膳期间,晋王妃的意有所指,与旁边几个丫鬟的挑唆,瑶娘都装作没听懂。 其实瑶娘早就清楚这是避免不了的,晋王妃既然抬举她,免不得有想让她做的事。压下了胡侧妃,看样子王妃还打算对付徐侧妃,可惜瑶娘不想,也不愿接下这事。 其实她这就是在耍无赖,受了晋王妃的好处,却不打算办事。 认真说来,瑶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王妃办事。这辈子不同上辈子,那时候她处境艰难,不得不依附王妃才能保存自己,可如今既然有晋王这个大靠山,她可不想舍本逐末。 显然王妃有些自作多情了。 但这话瑶娘并不想告诉她,王妃毕竟是王妃。就算人家硬塞好处上门,她除了装傻,也做不了什么。 瑶娘走后,周妈妈道:「瞧这小妖精似乎只想受好处,却不想帮忙办事,王妃你又何必如此对她和颜悦色。」 奶娘一直不聪明,晋王妃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但这恰恰是当初她看中周妈妈的原因所在,奴才不怕蠢,就怕不忠心。 奴才聪明个顶个,那要主子干甚。 可很显然周妈妈如今越来越老糊涂了,晋王妃不止一次听见她一口一个小妖精的称呼瑶娘。搁在她面前叫叫也就罢了,若是哪日说漏了嘴,不是让她前功尽弃。 她难得打起精神与她解释道:「就冲殿下去她那儿的频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奶娘不是一直想让我要个孩子么,若她真能生个儿子出来,我就将孩子抱过来养。」 「这事能行?她恐怕不会答应吧。」 王妃只是一笑,没有解释。 周妈妈继续叨叨:「老奴还是觉得王妃该自己生一个才是,指着别人总是不当事。」 紫烟面露无奈之色,对紫梦使了个眼色,紫梦点点头便出去了。不多时便有个小丫头走进来,说是有什么事需要周妈妈去看一看。 待周妈妈出去了,紫梦才对王妃道:「娘娘,那荣禧院那边咱们就不用——」 「人家指不定早就和殿下厮混多回了,这时候下手却是晚了些,她又不是留春馆,不用慎重待之。一个侍妾而已,真有了孩子,她也养不住。」 紫梦欲言又止。 王妃自然明白她欲言又止背后的意思,笑了笑道:「如今她当着本妃面装傻,不过是心存妄念,以为殿下能待她长长久久。殊不知男人最是薄情寡义,你看留春馆不也曾是风光无限,可如今还不是被个小小的侍妾接二连三打脸。等哪日那两处坐不住动了手,她就明白本妃对她的另眼相看有多么重要了。」 「如今咱们就等着看戏就成。」 见王妃这么说,紫梦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明悟,王妃对苏夫人格外另眼相看,除了有想要她依附上来的意思,但更多却是做给某个人看。 逼到她坐不住了,她总会自动跳出来。 「王妃英明。」 听到这话,王妃勾了勾唇。 她英明什么,不过是后宅女人都会的手段而已,忒是无趣的紧。可悲哀的是,即使明白这一切,她也不得不去做。 瑶娘总觉得晋王哪儿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儿怪。 她观察了半天,才发现是眼睛。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昨晚没睡好,可瑶娘记得他似乎前儿就是这样,而这两日夜里他都是在她这里的,也没有没睡好。 「殿下,你是不是害眼了?」 这害眼之说,乃是当地的一种俗话,通指眼睛莫名其妙泛红,出现了病症。也有一种说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属市 井粗话一类。 瑶娘说着,就凑近了去看。 近看更红了,她忍不住就去摸他眼睛,想掰开了细看。 晋王睨着她,觉得她越来越胆大了,本想伸手将她拽下来,可她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于是便由着她看。 瑶娘看后,下了判定:「殿下,你肯定是害眼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晋王僵着脸:「找大夫看过了,无事。」 瑶娘哦了一声,点点头。 角落里,福成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家殿下哄人。 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平时看起来威风八面,一碰到女人就成了绕指柔。此时的福成心里特别憋屈,不想再看下去了,遂几步上前弯着腰对晋王道:「殿下,老奴去良医所看看……」 晋王点点头,福成便退下了。 福成走后,东次间里就瑶娘和晋王两个人。 晋王半倚在罗汉床上,翻着手里的一本卷宗。 瑶娘坐在一旁,看着晋王那双兔子眼,怎么都有些坐不住:「不成,你肯定是最近有些上火,我去让她们熬些清火解热的汤来给你喝。」说着,她便忙不迭出去了,吩咐外面的丫头去办。 自打荣禧院有了小厨房,干什么可就方便多了,内务所使来的厨娘手艺特别好,瑶娘觉得自己最近嘴又馋了起来。本想着要适当减少食量,也好将减减重,可惜一直不能成行。 东次间里,罗汉床上的晋王阖上眼,抚了抚额头。 这毒比他想像中更要难缠,那熟悉的躁动越来越压不住,而与之同来的还一种他只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才会有的嗜血的衝动。 福成心里想什么,其实他知道,只是他下意识不愿那么做。 若让他必须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幸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他这个王不做也罢。还有何颜面立于世,甚至日后去谋得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正想着,感到有个人靠近了自己。 鼻尖是熟悉的淡淡清香,晋王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有些微凉但馥软的手指贴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按着。莫名的,那股骚动平息了不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鬆缓了下来。 晋王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缓,一直到他睡沉了,瑶娘才收回手,拿了床褥子给他盖上。 良医所,刘良医专属的药方里:「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殿下幸了那胡侧妃就一定能多延缓时日?」 刘良医也被福成围在身边转烦了,不耐地挥手赶他:「起开,我正在配药,你到底烦不烦?你要是有本事让殿下去,那就儘管去,搁这儿烦我作甚!」 这话塞得福成一噎,半晌才又道:「你不给我句准话,我怎么好去做事。」 此话让刘良医来了兴致,「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也不是一日两日认识福成了,认真来说两人的交情早了。还要追溯当年福成只是个小太监,而他还在宫里做太医那会儿。 至于晋王,刘良医更是侍候了十几年,太瞭解这位主子的脾气。 说一不二,但凡下了什么决定,就没人能动摇。 明眼可见,福成是没这个本事的。 「你管我怎么办,你给我句准话就行了。」 见福成这赖皮样,刘良医十分没好气道:「你以为老夫是神仙?金牙铁齿,断人生死?这毒以前老夫从未碰到过,所得来的一些东西都是从典籍中寻来的。准话没有,别怪老夫说你,你也别瞎费工夫,免得遭殃了自己!」 说着,他转了个话音:「你倒是可以让那苏夫人试着劝劝殿下去找胡侧妃,说不定说话比你管用多了。」 这刘良医本是调侃福成,哪知他竟当了真,「去去去,别给我出什么馊点子,我前脚这么干,殿下后脚就能活撕了我,你是没见到啊……」 他连着砸了好几下嘴,后话还是没续上。 不过不用他说,刘良医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如今这府里谁不知道苏夫人正是如日中天,若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调侃福成。 见唯一的希望似乎也不是那么靠谱,再想想暗一那边一直没消息,福成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嘆着气道:「老刘啊,咱家跟你说,你最好赶紧想个法子,最近殿下的脾气是越来越怪了,朝晖堂里天天都有人挨板子,若是咱家拦着些,指不定这会儿死了多少人。」 一听这话,刘良医也是一脸牙酸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令人头疼的毒,到了后期毒性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而中毒者也会渐渐失去心智,变得癫狂。 他琢磨了一下,「我这两日在试一种药,说不定能暂缓这种情况。只是这药引子嘛……」 福成一下子蹦了起来:「你说,天上地下你儘管提,只要不是什么没听过的玩意。」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儿,就是有点难办……」 「老子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话这么磨即的!快点,赶紧的,京城那边的解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手, 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这晋州的天都要塌了。」 刘良医当然明白其中的严重性,一咬牙道:「这药能不能起效我还不知道,但不试试谁也不清楚能行不能行。这药需要血脉相连的人血做引子,也不需要太多,一点就好,只是……」 「血脉相连有没有什么特定?」福成不愧是福成,一语中的刘良医的犹豫所在。 既然话说开了,刘良医也不再有什么难言之处,「你也知道小郡主是怎么来的,殿下当初中毒,和那胡侧妃仅一次就有了小郡主。也就是说小郡主的血里可能有……」 刘良医长篇大论和福成解释了一通药理,听得他是头昏脑胀。 「你扯这么多作甚?也就是说必须得小郡主的血来做引子?到底得多少,你得给个准话,千万莫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你们这些做太医出身的我算是明白了,说个什么话都是可能、或许的,没得让人听得耳朵疼!小郡主可是殿下唯一的子嗣,可禁不起你胡乱折腾。」 这刘良医是个怪才,精通各类偏门药理,最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药。有成了的,也有不成的,这也是福成会提前警告他的缘由所在,就怕他一时难耐忍不住犯了老毛病。 刘良医被他这话气得吹鬍子瞪眼睛:「去去去,你当老夫是什么?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即可。」 「那咱家去找穆嬷嬷,这事先不能给殿下知道。」福成拧眉苦思道。 「先说好,这药不一定会有效。」临到福成出门,刘良医还在三申五令地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