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貌似想要说话。又不知感应到什么,抹了把汗连连点头。 这边请、这边请! 监狱长朝前引路。 徐文浩正犹豫该不该跟上,就被身后人轻轻推了一把。 先生,走吧。 声线一如往常,十分平静。 徐文浩只得跟了上去。 走廊上的火焰灭了。 徐文浩与莫恩并排走着,依然未能理清现状。 在他看来,伯爵似乎保持着自我。并且亲口说了,这外边才是真实。所以对方其实知道自己原先待的地方只是一个小世界吗。 对于徐文浩这类外来者而言,这些小世界相当于可以无限刷的副本。是虚构的。按理来说,npc不可能会清楚这些事。 但伯爵好像是特别的。 不仅跟他从小世界跑了出来,甚至还狂揍了塔内的管理员,实在不像只是小世界的boss。 穿过长廊拐角上楼。越往上走,环境越好上不少。直到深处一间房门前停下。 这、这里是1f最好的地方了。监狱长抹着头汗,他身份不够,我也没这个权力擅自让他登塔。 徐文浩看着眼前的房间。 这里要比刚才待的地方干净许多。至少墙壁上不再有可疑的痕迹,只是环境依然简陋。 话说回来 他木然呆在原地。 这里不是狱警宿舍吗。 两人进了房间。监狱长貌似想留下来招待他们、或者说招待莫恩。但被莫恩冷漠的眼神一扫,立马识相离开了。 房间不算大。 这倒不是重点。问题是只有一张单人床。 咦?所以怎么说?莫恩要跟他睡一起?他能不能选择回牢房? 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莫恩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文浩转头看去。对方戴上兜帽后,只露出形状姣好的下巴。倒不如之前那般令人恐惧。 莫恩抬手,指尖轻碰过他的刘海:请好好休息。 徐文浩得承认,当听见第一句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时,他心下一跳立马想到了ghs(搞黄色)。 所幸对方没再做别的。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躺去床上,莫恩则在一旁就地坐下。手握住他的手,静静注视着他。 绝对睡不着!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可能是因为四周太过安静、又或许是这些天的确累了,闭眼没多久,他便陷入了梦乡。 之后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有人叫自己。 起床。 赶紧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极为不耐烦。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人的脸,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 徐文浩眨了下眼睛。 不,不该陌生了。他在这里呆了三年,对这地方再熟悉不过。 天花板很旧,浮着灰尘与黑印。四周墙壁到处都是涂鸦与手印。墙角发了霉,墙面到处都是黄渍。 他躺在一张小床上,稍有不慎就会踢到睡旁边的人。 这里是儿童福利院。 从10岁入院到现在,他一直待在这里。 徐文浩脑袋昏昏沉沉,总觉得做了一个久远的梦。 眼前女人是福利院老师,一个人负责照顾几十号孩子。再好的脾气也被这琐碎而无止境的工作给磨平了。 但不知为何,对方的脸他既觉得熟悉,又觉得似乎很久没见过对方。 看什么?赶紧起来,大家都等着喂饭呢。 女人随口丢下一句,又去叫其他孩子。 这所儿童福利院比较特殊,收容的几乎都是残障儿,大多智力有问题。 徐文浩作为少数正常孩子之一,必须帮助大人。 他今年13岁,每天最早起来帮忙收拾。打扫洗衣喂饭换尿布。这边刚喂完饭,那边又有人失禁。 这屎尿臭味仿佛已渗入空气,无论通风多久,都无法完全去除。 但徐文浩已经麻木,能面不改色的收拾失禁物。 偶尔会有外人进来参观,进来闻见异味的瞬间,无一不是扭曲了表情往外走。 只有那时,徐文浩才会真切感受到。 啊、原来自己(待的地方)这么臭。 他有些记不清刚进孤儿院时候的事了。似乎那时他还会扒在窗边,希冀着能有人将他领走。 然而春去秋来,院里的树木从生根发芽再到飘落;来年又一次生根发芽,循环往复。徐文浩却仍然待在福利院。 渐渐地,他也就不去窗口了。 他曾尝试与住这里的孩子说话,但根本无法交流。 他又尝试和老师说话。老师嫌他吵,让他闭嘴。 所以,他也就不说话了。 沉默地日复一日,每天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着相同的工作,看院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有一天,福利院里的孩子异常吵闹。 他闻见一股恶臭。饶是他在孤儿院待了好几年,也忍不住想吐。 他被其他孩子领着来到一处床前,床上躺着一小孩儿。 他记得对方要比他更早来孤儿院,年龄也比他更大。但外表看上去只有七八岁。 这股恶臭正是从对方身上发出。 小孩儿身上盖了一脏兮兮的毛巾毯。徐文浩将其掀开,立马有蛆虫蹦了出来,差点落到他身上。 小孩儿的身体,已经里里外外爬满了蛆虫。 徐文浩倏地睁开眼睛,胸脯起伏不定。冷汗浸湿了衣衫,身体微凉。 先生,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徐文浩侧头看去,是莫恩。青年容貌隐在兜帽之中,手背覆上他的额头。 出了很多汗。 徐文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他莫名其妙穿进一个奇怪的世界。好容易通关,boss却跟他跑了出来。 两人现在正共处一室。 都不知道该说是梦不真实、还是现实更魔幻。 徐文浩抹了把脸,坐起身:没、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他怎么会梦见那么久远的事?自从18岁离开孤儿院,他几乎没再想起过那里。 虽然是他长大的地方,但对他而言,青春期的这段时光简直是噩梦。后来出了社会,好长一段时间说话不利索。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躲闪着不敢看人眼睛。 现在算是改善不少,但 床沿往下陷落几分,是莫恩坐了上来。 单人床十分窄小。对方一上来,便不可避免地有了肢体接触。 你要休息吗。徐文浩往后缩,那我下去坐会儿。 莫恩没动:先生看上去很害怕。 徐文浩微愣。 他一直很害怕。 之前是在怕莫恩,现在却是在怕刚才做的梦。 梦里出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躺在床上的小孩儿尸体。 他本来有意不去想起,但可能是最近受了太多刺激,潜意识竟然把这件事也给翻了出来。 福利院人手不够,那人静静地在床上去世,竟无人察觉。一连好几天,直到恶臭再也掩盖不住。 与在小世界看见过的尸体相比,那或许并算不上什么。只是日子放得久了、有些腐臭罢了。 但对于当时年仅13的徐文浩而言,却是不可磨灭的阴影。 徐文浩的手再次被覆上。 不必担心,我会陪在先生身边。 戴了手套的五指插入指缝,略显粗糙。 要在平常听见这种话,徐文浩只会觉得压力甚大。 但现在不知是否噩梦后遗症的缘故,他竟莫名安心了一些。 至少,最后梦见的片段只是梦。已经过去了。 谢谢。徐文浩低声道。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向伯爵表达真实的感情。 莫恩静静陪在他身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待情绪平复,他终于后知后觉两人距离有多近。 好吧,在莫恩看来他们是恋人,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但这远超徐文浩认知中的安全距离。 不过他又不敢开口,只是开始坐立不安。最终在忍耐到极限之前,对方先一步站起身。 莫恩仿佛感知到什么,遥望向了一端:得去处理一些事。 先生,请在这里等我。 徐文浩愣了愣:啊?好 莫恩弯下腰,指尖轻擦过他的耳垂:这次,请别再逃走了。 徐文浩回想起之前伯爵府发生的事,不由干笑。 目送对方离开后,徐文浩跳下床。 倒也不是想着逃走,只是他休息之后感觉更饿了,迫切想要吃饭。 门轻易便开了。 推门而出,却见一名狱警正候在旁边。 徐文浩: 他反手就要关门。 狱警看见他,语气热切:啊、大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么? 徐文浩手顿住。 他抬眼看去。虽然所有狱警都长得大同小异,但这大概不是狱警a。 如果他说想吃饭,能不能帮他准备。 他犹疑着提出这个要求,狱警立马道:马上为您送来! 说完便拿出通讯器,不知在联系谁。 看来没有要他积分的意思。 徐文浩回到房间。 刚一转身,便看见一眼熟的玩意儿坐在床角。 深褐色的皮毛、眼睛圆溜溜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文浩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是不是在做梦?难不成又回伯爵府邸了? 这只狗熊为啥会出现在这儿啊! 没多久饭便送来了。 徐文浩坐在桌旁,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盯着床上小熊。生怕对方动起来。 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路俞声音:【你转房了?】 徐文浩原以为短时间不会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联系上。 他停下饭勺:【发生了点儿事怎么了?】 路俞:【我忘记取消技能了,现在去找你】 徐文浩:【好】 刚回答完,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不不不你别过来】 要是被伯爵撞上,他简直有理说不清。 路俞:【?】 路俞:【我已经到了】 徐文浩猛地站起身。 同一时间,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他小心翼翼贴近过去,又听见路俞声音。 路俞:【啧,这狱警怎么回事,贿赂不了?】 大概比起钱更爱惜命吧。 对方都已经来了,也不能把人继续晾外边。 他打开门。 狱警见他,敬礼:大人! 路俞看他的表情可谓是惊悚。 徐文浩能理解。 毕竟几个小时间自己还被关着,现在却突然到了狱警宿舍、还被叫大人。 但情况太过复杂,他担心伯爵随时回来,只让路俞尽快解开技能。 路俞虽然照做了,但依然表情古怪:刚才分开你不是依依不舍的?怎么现在赶我走? 嘘!你不要乱说话! 徐文浩生怕狱警告密。摁住路俞肩膀,情严肃,听好了,要是想活命,尽快离开! 路俞余光瞥见床上小熊,似乎想到些什么。情变得复杂。 他不想掺和麻烦事,只拍了下徐文浩脑门:你好自为之吧。 徐文浩感到自己脑门一股暖流通过。这与之前路俞施加技能时的感觉一致。 撤销技能后,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再直接听见路俞的声音。 回到房间不久,莫恩便回来了。 徐文浩尴尬笑:你回来了 因为熊出现的缘故,他很想见到莫恩。但因为路俞,又怕见到莫恩。 他手指向床上的熊布偶:那东西突然冒出来 莫恩循手指方向望过去,不解:先生不喜欢吗。 喜欢啥! 徐文浩看见莫恩靠近床边,俯身捡起了熊布偶。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只熊布偶就是莫恩搞出来的。 什么时候?当时摸自己耳朵的时候? 时间对得上。 他在听见脚步声远去后立马下了床,压根没注意后边。 这么说来,哪怕不用狱警告密。自己方才与路俞的交流也全被听见了? 那个什么依依不舍。 虽然他并没有做心虚的事。但以他对病娇角色的了解,光是他跟第三者说话恐怕都会嫉妒的发狂。 说起来,他至今也没明白这个熊布偶究竟是个什么定位。 好像在帮他找线索,但关键时刻又总会卖他。 他心头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莫恩问:有谁来过了? 徐文浩心头一紧。 没、没啊 嗓音干涩,字句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 莫恩转头看过来。当被那猩红的眼眸盯住,徐文浩呼吸一滞,五指握紧又松开。 是跟同一个认识的人。 他甚至连同伴这个词都不敢说。 又慌忙补充:不过我们没聊什么,真的!只是他有东西忘拿走了。 莫恩:是第二次来。 你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徐文浩自知失言,忙打补丁:上一次也没说什么,只是我对这世界有很多事都不清楚,他帮我解释而已。 徐文浩可以说是十分郁闷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莫恩,结果因为任务的关系不得不接近对方。现在还一副出轨丈夫被逮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