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杜远志想象不到当时的场景,也能猜到那条疤有多深:“粮食和地都是清明后才发放,等着吧。” 沈空青嗯了声,把去了衣的花生丢进嘴里嚼,炒花生嘎嘣嘎嘣脆。 杜远志磕着瓜子问他:“你呢?又作何打算?” “嗯?” “都回来了,不打算娶妻生子?” 沈空青道:“这还真没想。” 杜远志愕然:“作何不想?”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可同辈的人却只有眼前这个和那一疯一残,疯了的再说不上话,残了的还没见,而眼前这个,少时的好友又一块从死人堆回来,自是不一样:“你当我怎么回来的,军医都跟少将军说了,我能捡回这条命纯属阎王爷闭了隻眼,谁也不知何时就被收回去。” 杜远志一听,人愣了:“怎会如此” “我不想耽误人家”他就是这么想的,哪怕那天被小竹马的美貌撞了下心湖起了波纹,可冷静下来还是不敢,他苏醒之后军医将实情告知了他,若是好好养着还能善终,否则 “沈叔那边”怕是没那么好过。 沈空青倒是不急,沈申姜和李芳茹不是不讲理的人,慢慢沟通便是:“再说。” 杜远志又是叹气:“我娘倒是请媒人帮我相看,只是我这情况,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肯嫁我。” “只要对方贤惠体贴,能懂你疼你,不看家世也无妨。”沈空青劝道。 杜远志被他说笑了:“这话不都是对姑娘说的?” “什么看不看得上,你有钱有地人也不赖,无非就是觉得我们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不吉利,但当兵的不比谁差,杀人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说得对。”杜远志放下嗑瓜子的手去端酒杯跟他碰杯:“走一个。” 沈空青喝完,打了个酒嗝。 太久没喝,就算拐枣酒不烈,七八杯下肚这会也开始有点上头。 酒意翻涌着,沈空青晃了晃脑,说:“讲句实在话,这次回来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杜远志被他的‘豪言壮志’刺激的倒吸一口气:“你倒是敢想。” 日子都是要钱过置的,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就算粮食能自己种,可布不能自己裁,你又有多少东西能换这一匹布? 杜远志以为他喝醉了胡言乱语,却不知这是沈空青的真实想法。 沈空青也没喝醉,他就是觉得有点晕,但脑子是清醒的:“不娶媳妇这安置费够我生活十年。”他当然不会傻到告诉杜远志少将军赏了两千两的救命钱给他。 倒不是怕杜远志有异心,而是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是战场回来的,没道理你比较金贵。 杜远志点点头,沈空青说的也在理。 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倘若一年顺利,两足够一家子生活一年,而沈空青单身又不用上交公中,别说不愁吃喝,还能很潇洒。 前提是沈空青没染上恶习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生活愉快。”杜远志道。 沈空青笑了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你也是。”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屋里传开,两人放下酒杯又聊到别的地方去。 等杜母和大儿媳背着满满一背篓新鲜竹笋从山里回来时,就听见杜远志屋里传出的笑声。 杜母很诧异,要知道杜远志自打从边疆回来就没有这样笑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也只有在两个小孩面前才会微微展露笑意。 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屋门关着,杜母只能从半开的窗户看进去,背对着窗口的是杜远志的身影,而他的左手边坐着另外一位青年,很眼熟,杜母辨认了许久才认出人来。 她收回视线,走到大儿媳身边,小声说道:“是芳茹家里的空青小子,他回来了。” 大儿媳是本村的人,那去参军的二十多人她都知道名姓,也自然知道这位是谁:“真的?何时回来的,都没听见风声。” “应是这两日。”杜母猜,然后又忧心忡忡:“老二最近药不离口,我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如今空青小子回来了,两人又玩得好,希望老二早点走出来,放过自己。” 大儿媳说道:“那日后多请空青弟弟过来走动。” 杜母嗯了声:“我看他们还要喝一会,你弄几根笋出来,一会给空青小子带回去,想必他也念着这口鲜味。” 大儿媳嗯了声。 沈空青又在杜远志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把一盅酒喝完,花生瓜子也吃的七七八八,桌上全是花生壳和瓜子壳。 时辰也不早了,沈空青还记着要回去陪父母,便对杜远志道:“我得回去了,下午我爹娘要回县城,我回去做饭。” 他起床那会将将巳时,又在杜远志这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马上就要午时中,沈申姜和李芳茹肯定已经挖野菜回来,他不能回到家啥也不干不说,还得让父母操 劳饭食。 杜远志也没留他。 沈空青承诺道:“下回再喝,我买些下酒菜,去大山屋里。” “成。” 沈空青又指着一小包没动过的花生糖对他说:“给你侄子侄女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空青摆摆手,起身出去。 然后就和杜母在院子里碰上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