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像不表像的我是不知道。反正我与你爹从来就没想过把你嫁到宫里去。谁料事与愿违,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偏偏选中了你。」 自从苏霓锦与祁昶被赐婚以后, 一直都在忙这个忙那个,母女俩都没什么机会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其实啊,也是你爹疏忽,我听他说, 上回在梁府门外, 是太子殿下救了你?」沈氏问苏霓锦。 苏霓锦点了点头,她那时候还不知道祁昶是太子,以为他是罗时, 所以后来还特地送了个价值八百两的腰扣去给他呢。 「那日其实太子找过你爹, 太子让你爹别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沈氏说。 苏霓锦一愣:「啊?我爹早就知道?太不够意思了。」 沈氏无奈:「殿下吩咐,你爹哪敢不从?何况那时候你爹还特地问过太子殿下,问他是不是对你……当时太子殿下是否认的,你爹也就信了,没在意。」 这背后居然还有故事, 苏霓锦也是没想到。 「唉,我和你爹原是想将你嫁去一户普通人家,那样你爹就能护着你不被欺负。今后……」 沈氏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做了太子妃, 从今往后他们是再难护其一二了, 若是真受了委屈,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苏霓锦看出沈氏的不安,拉住沈氏的手劝道:「娘,今后便由我护着你们, 也是一样的。」 沈氏鼻子微酸,眼角泛红,女儿不懂事的时候她想哭,如今女儿懂事了,她还是想哭。 今夜,沈氏没有回主院歇息,母女俩共卧一塌,秉烛夜谈,仿佛要把之前没有谈过的心一夜全都谈完,直接导致了苏霓锦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教习王嬷嬷亲自拿着戒条杀到苏霓锦的床前,才把依旧昏昏沉沉的苏霓锦从床上挖起来。 洒金巷苏家来了两个沈氏不得不接待的客人——奉国公老夫人连氏与奉国公夫人宁氏。 婆媳俩第一次屈尊降贵来到了洒金巷。 就算是分了家,但连氏依旧是沈氏的婆母,沈氏可以回绝所有上门拜访的客人,唯独连氏回不得。 这日苏轸正好休沐在家,夫妻俩一起将连氏和宁氏迎进了厅。 宁氏扶着连氏直接坐到了厅中主位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主位,苏轸夫妇这对正牌主人家反倒坐在了下首。 苏轸与沈氏对望一眼,让沈氏稍安勿躁,坐下听听她们想说什么。 「老四家如今发达了,连我这个嫡母都不稀得去请安拜见了。」连氏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叫人听得不舒服。 沈氏刚要开口,被苏轸按着,只听苏轸道: 「近来事忙,未曾分身,母亲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通传一声便是,何须您亲自前来。」 连氏一哼:「通传一声能请的动苏大人夫妇吗?」 连氏不是没派人来传过他们去国公府说话,可派来的人甚至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不是被府里下人打发在前厅喝茶,就是门房直接说老爷夫人不在家云云。 苏轸不动声色问: 「母亲派人来过吗?许是下人门房忘记通报,我们确实不知。」苏轸不傻,怎么可能给连氏留下话柄,直接一句『不知道』,她们也没办法证明。 连氏气的眉毛竖起,曾几何时,这个庶子也敢这般与她说话了?正要发怒,被宁氏按住了手,对连氏暗自摇了摇头。 苏轸将那婆媳俩的样子看在眼中,敛目问:「不知母亲特意前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连氏没说话,宁氏从旁开口,笑道: 「四弟近来事忙,确实有点事情想要来问问四弟。」宁氏的态度比连氏稍微好一些,毕竟有求于人,心里再不痛快,表面上也要装装样子。 「国公夫人请讲。」苏轸客气说。 「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了,你也该是知晓的,国公之前特意与你说过。就是通政司王大人家的长子想要入户部谋一知事的职,王大人与国公求了多回,至今一直没有办成,今日来时,国公特意与我吩咐,要再与四弟说说此事,王大人那边是说,事情办成,定会记得四弟你的恩情。」 若是从前的话,让宁氏这般低声下气的与苏轸说话,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可如今情况变了,风向也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完全脱轨了似的不受控制。 先是云姐儿选妃失利,被直接赶出了宫,别说王妃和侧妃的身份没捞着,就连原本应该得的讚誉都没有得到,不仅如此,还连累她爹被停职查看,并停奉一年。 这件事对原本就已经在衰退的国公府无疑是雪上加霜,直接陷入了危机。 从前答应过人家却没办的事情,全都同一时间开始催促了,就好像怕他们国公府突然跑了似的。 比如这件通政司王大人家的事,早几个月前就送来了银子,他们收了,可国公找苏轸谈此事,苏轸却怎么也不肯帮忙办,弄的王夫人天天往国公府来,宁氏疲于应付,只能撺掇连氏与她一起,借机会跑这一趟。 「哦,那件事啊 。国公确实与我说过,不过我当时也对国公说了,办不了。我虽是户部尚书,可户部的官职并不全由我一人指派。」苏轸说。 宁氏脸色一僵:「你是户部尚书,户部的官职怎么不是你指派?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嘛,又不难的。」 苏轸一身正气的拒绝:「不是不难,是不能。这件事夫人不必说了。除非王公子自己凭真本事考入户部当知事,否则他今后想以任何途径入户部,只要有我在一日,都不可能。」 宁氏脸色剧变:「苏轸,你何必将话说的这么绝?」 他不帮忙就算了,他们还能假借苏轸的名义去联络户部下面的官员,托一点那些人的关係,说不定也成,可苏轸那么说,就是断了王公子以其他途径进户部的路,王大人知道了还不要找到国公府来闹翻天啊。 毕竟收的银子可不少。 宁氏指着苏轸骂了一句,苏轸冷哼一声,直接回了她一记白眼: 「夫人若是为了此事,大可再多言,我那儿还有不少请客名单要核对,就不陪老夫人和夫人了。中午若是愿意,便留下吃顿便饭好了。」 苏轸说完,便要离开。有了他的明确态度,就算留沈氏一个人在场,她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反正这里是洒金巷,又不是国公府,沈氏可不怕她们,最坏的打算就是她也寻个由头离开,她们要闹要待,悉听尊便好了。 谁知苏轸还未走到门边,就被连氏喊住了: 「你去哪里?我这还没开口,你就要走了?」 苏轸没有回头,站在门口回了句:「母亲,夫人说的那件事情,我确实办不了,留下也没什么用,绵儿马上就要大婚了,好些事情等着我去办。」 宁氏气的往旁边一转,似乎真的被苏轸给气到了。 连氏也生气啊,这庶子到底是扬眉吐气了,生了个狐媚子女儿,马上就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了。真不知道老天是怎么瞎的眼。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再不满,再气愤,再不愿也没用。 于是,连氏便说出了今天她们婆媳来的主要目的。 「你过来坐下。我来与你说的便与锦丫头的婚事相关。」连氏说。 苏轸暗自与沈氏换了个眼神,翻身回来坐下。 连氏一击掌,让两个守在门外的四个丫鬟各捧着一隻盖着绒布的託盘进门。 「锦丫头马上就要大婚了,她运道好,嫁的是当朝太子殿下,外头都炸开了锅,都在问我锦丫头何德何能,竟让太子选了她去。」 「人家外面都在暗暗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如今老四虽已是二品官员,可到底家底子薄了些,若锦丫头嫁给寻常人家,你们那点子家底约莫还够,可如今锦丫头要嫁的是天家,若是嫁妆少了,就算她嫁进了东宫,只怕也免不了要受人耻笑的。」 连氏说到这里,便让四个丫鬟分别将她们手中託盘上的红绒布揭开,连氏指着那四隻託盘,大方道: 「前面两盘,是我给锦丫头的添妆,后面两盘是你大哥与大嫂给锦丫头的添妆。一同带去东宫,别叫人家笑话咱们苏家穷酸。」 苏轸和沈氏夫妻俩看着连氏和宁氏带来的四盘『不穷酸』的东西,先前红绒布盖着,他们也不知里面还是什么,如今揭开红绒布,内里尽数曝光出来。 前面两盘放的是两对白玉镯,一对金簪,一对钗环,两串玛瑙珠子项炼,四五对耳坠子,还有一些花黄头饰,有的像是金的,有的像是银的,但从款式看,应该都是些老款式,还别说,如今市面上,确实找不到这些款式了。 后面两盘放的也差不多,都是些零散的东西,几条珍珠项炼,几支点翠簪子,一对小玉如意,两对翡翠手镯。 四盘东西加起来,可能都凑不齐两套头面。 这些东西添进锦丫头的嫁妆里,人家就不觉得他们苏家穷酸了? 苏轸和沈氏看着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锦丫头虽是你俩嫡出,但你到底是庶房出身,外人也都知道你们手头不宽裕,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撑起来的。外头还有一些箱子,全都是些上好的布料,有些是我的陪嫁,有些是你们大嫂的陪嫁,回头也一併添进去,这样总能好看些的。」 连氏完全一副施恩的表情,对苏轸夫妇说着这些话。 不知道她是真觉得这些东西很多很好,还是觉得苏轸夫妇没什么件事,只需要用这些就能很好的打发了,并且会看在『这么多』东西的份上,对她们『雪中送炭』,『不计前嫌』的示好行为而表示感恩戴德? 连氏和宁氏看着盯着东西傻眼的苏轸夫妇,心中颇感得意,她们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作为添妆来说,肯定是不多的,但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是国公府赏出来的,苏轸早年从国公府分家的时候,因为年纪最小,又是庶出,分到的东西是最少的,不值什么钱。 娶了沈氏以后,沈氏倒是带了些嫁妆过来,不过被连氏诓骗着把那些陪嫁的商铺都给卖了,就算卖了再多的钱,花用了这么十几年,也该要 花完了。 如今苏霓锦那小丫头来了运道,被太子殿下相中,只怕这对夫妻高兴之余,肯定在悄悄的为女儿的嫁妆头疼呢。 嫁一般人家也罢了,凭苏轸的官职在这儿,想来便是嫁妆少些,人家也不会说什么,可这是嫁到东宫啊。 这个时候,只要国公府稍微示好,给点甜头,他们定会记得这份恩情。 「你们不必跟我们客气。你们只需记得一句话,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们应该明白。」 连氏端着架子说教,沈氏低头看自己袖子上的花纹,苏轸则起身,走到那四盘添妆前盯着看了几眼。 「让人来把东西收入库吧,再叫账房来列个清单,务必写明,此乃国公府给锦丫头的添妆。」连氏对苏轸吩咐。 谁料苏轸忽然笑了起来。 倏然转身直面连氏,问道:「既然今日话说到这份上,那有些话,我也就不妨直说了。还望老夫人莫要见怪。」 「当年我不过十几岁,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便要我们兄弟几个分家出门,那时我得了两处几乎没什么产息的田庄,还有城南的一处小宅院,连带几个旮旯里的商铺,这些产业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两。父亲有四个儿子,曾说过大哥袭爵,其他家产,大房得三成,其他各房得两成。母亲给我的那些不足三千两的东西,是国公府所有产业加起来的两成吗?」 连氏面色一变,没想到苏轸会突然跟她当面翻起了旧账。 她给苏轸的东西,当然不会是国公府所有家产的两成,可那又怎么样,袭爵的是她的嫡子,国公府的开支从今往后全都要嫡子负担,她不给儿子多留一些怎么行? 「当年国公府有多少家产,我当年得了多少东西,自有账本留着,只要核对一番就知真假,父亲的兄弟,那些叔伯们还有人在世,当年父亲去世时如何分配家产,他们全都听过,若我诚心去找他们,今时今日,他们也未必不肯帮我证明。」 苏轸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心中也不好受,少时他颇受嫡母欺凌,无力反抗,只能自强不息,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 他不曾想过要国公府出力帮他分毫,当然他就算是说了,国公府也不会帮他。他只是惊叹这些人的脸皮为何这么厚,厚到让他难以想像的地步。 自己半分不懂尊重他人,却要他人对她们万二分的尊重,把人当狗吗?丢块骨头过来,他就该上赶着摇尾巴讨好? 天底下没这道理! 连氏心虚,也隻苏轸所言不假,当年她主持分家,确实不公,当时她势强,那些叔伯们自然偏向她和嫡子,可如今这庶子不可同日而语,官居二品要职,女儿有成了太子妃,若苏轸真要计较陈年旧事,只怕那帮没义气的叔伯们,巴不得卖他个好,反过来踩国公府一脚。 「你,你提这些做什么?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年纪大了,记不清楚。现在我与你说的是锦丫头的婚事,我们是好心好意给她送添妆来的。」 连氏倚老卖老,一句『年纪大了,记不清楚』,就把前事揭过,让苏轸不好继续深谈。 「哼,不记得了!」苏轸冷哼:「不记得就算,我也只是趁着今日说个明白。我苏轸,从头到尾没有受过你们恩惠。自然也无需报答你们分毫。」 「倒是有些旧账,今日必须清算。」苏轸一拍桌子,指着宁氏,气势逼人: 「苏宁氏,你曾经诓骗绵儿去国公府所为何事,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把她卖给谁做人情?你那些比屎坑还要龌龊的心思,真当我不知道吗?」 宁氏老脸一红,被苏轸当面一句『屎坑』说的脸色青红蓝白黄紫橙不断变换,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哪里听过这般污秽之言,更别说还是人家当面形容她的。 「苏轸!你,你……」 苏轸喝道:「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此乃一件,第二件则是选妃典礼那日,你纵女行凶,诬告绵儿,当殿说她作弊,你是何居心?好在我绵儿真金不怕火炼,否则只怕我全家现在都已被流放出京了吧?」 提起那事儿,宁氏气虚:「那,那不过是小女儿间的矛盾,与我们何干?苏轸,你是当真要与我们绝了来往吗?你说这些,可是要与我们绝了来往。你说!有本事你今日就说出来!」 宁氏被气的眼睛发红,丧失理智。 苏轸这般激怒她,要的就是这效果,终于听到她问出此言,他怎有不回的道理。 沈氏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般田地,宁氏问是否要绝了和国公府的关係,虽然沈氏不怕绝了关係,可就怕传出去不好听。 「老爷……」沈氏想要稍微劝一劝,谁料苏轸都没等沈氏劝说的话说出口,就与宁氏拍桌子喝道: 「我有何不敢!从前我未受国公府之恩,今后也不想受!嫡母不慈,逐幼年庶子分家,今日国公夫人开口要与我们断绝关係,我苏轸顶天立地,绝不做那摇尾乞怜之事,国公夫人要绝关係,那今日绝了便是!反正早已分家出府,也不必写任何文书见 证,今后全凭自觉,不来往就是了!」 苏轸一直都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与谁说话都是温和有礼的,沈氏的印象中,苏轸就没有发过脾气,更别说像是今天这样大的脾气了。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想起了旧事,心中不忿?还是因为国公府打发的这些东西太少了,让他倍觉气恼? 沈氏知道,苏轸今天这脾气她是拉不住了,除了心中略有不安之外,其实说实在的,看着苏轸给连氏和宁氏没脸,沈氏的心里简直要爽翻天了。 曾几何时,她也想对连氏和宁氏这么硬气的吼几声,她确实吼了,不过是在梦里…… 老爷今天太威武,太神气,太让她佩服和着迷了。 就衝着老爷今天发的这趟脾气,沈氏今天晚上说什么也得奖励奖励老爷,恨不得再嫁他一回才高兴。 就在沈氏对着充满男子气概的苏轸发花痴的时候,只听苏轸又道: 「既然断了关係,这些东西就请你们全都拿回去,绵儿是什么出身,太子殿下早就知晓,殿下又不是因为国公府才想娶绵儿为太子妃的,同理,绵儿的嫁妆多与少,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介意,这些你们全都拿回去,一件都别留!省的占了我的地方,碍了我的眼!」 苏轸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把连氏和宁氏都震慑住了,连氏指着苏轸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宁氏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颤声对苏轸: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苏轸人生第一次拿出了泼妇精神: 「谁后悔谁是孙子!都分家这么多年了,还恬不知耻总以嫡母,嫡嫂自居,理所当然使唤人做这做那,我厚道不说,你们还真当我给你们脸了是吧!」 宁氏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丢脸,万万都没想到苏轸今天像是吃错了药,疯了!连这种断绝来往的话都说的出来,他就不怕今后有要国公府出力帮忙的地方吗? 就算苏霓锦马上要做太子妃了,可他也不想想,一个没什么底子的二品官府邸出去的姑娘怎么跟国公府里出去的姑娘相比,在那皇亲贵胄的家里,她没有国公府这个靠山,怎么跟那些名门出身的贵女们相比! 宁氏是个有骨气的。 儘管国公府现在有式微的倾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轮不到苏轸这个庶子来指手画脚,再说了,她还有宣平侯府,宫里甚至还有个当贵妃的亲姐姐,她难道会怕一个小小的苏轸不成? 宁氏倏然起身,不管不顾,拂袖离去,把连氏都给抛在脑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连氏也给气的不清,让个丫鬟扶着起身,来到苏轸面前,一跺脚怒道: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子,你今日这般蛮横,看我来日……」 未曾说完,就被苏轸打断: 「明日我便派人去问叔伯们的证言,还请母亲将往昔国公府的账本都准备妥善,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想起来要与您对照对照当年的帐目。」 「若今后,我在外面听见您对人言我夫妇二人不孝顺的,那到时候我也会让外人知晓知晓你是如何苛待庶子,侵占钱财,不仁不慈的嘴脸。横竖不过是拼个脸面不要,您也知道,绵儿马上要嫁东宫了,我就算没了官职,那也是太子的丈人,太子的丈人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您老也该明白吧。」 太子的丈人,多年以后,就是国丈。 「绵儿的婚礼,我就不另外通知你们了,你们愿意来喝杯酒,那就直接过来,若是不愿,我自然也不会强求,就这样吧。今日府中不便,就不留母亲在府中用饭了。您请吧。」 连氏的脸今天被打的左右抽搐,连个像样的表情都难以维持,她颤抖着双唇,脸色铁青,丫鬟扶着她走出苏家厅堂的时候,仿佛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随着连氏和宁氏的离开,她们先前带来的东西,自然一样不少的又带走了。 苏轸站在廊下平復了好一会儿心情,沈氏从旁看着也不敢打扰,乖巧的亲自端了杯茶过来给他,苏轸接过茶喝了一口,终于平静下来。 「老爷,你今天是怎么了?」 从未见过苏轸发脾气的沈氏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苏轸将茶杯捧在手上,大大的呼出一口气,道:「看她们那副嘴脸,我要不来这一出,今后还指不定要拿绵儿说多少事呢。他们使唤我也就罢了,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忍便是,可我决不能让她们再去祸害绵儿。」 「绵儿当太子妃本就为难,前路未卜,可经不起她们任何攀附,今日直截了当的断了关係,想来她们以后也没脸要绵儿做什么。」 沈氏这才明白苏轸的一片苦心。感动的鼻头微酸,坐在苏轸身旁叹息:「其实我之前也想到了,还一直担心来着。」 苏轸拉住沈氏的手,说道:「以后不用担心了。你也再也不必与她们维持关係,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不委屈。老爷才委屈。」沈氏靠在苏轸怀里,由衷说道。 她富家娇娇女嫁入京城,就因为有国公府那 样的门庭在,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回事,处处冷待,只有夫君对她始终如初,只要夫君待她好,沈氏就不觉得委屈。 「国公府那边会不会做什么?」沈氏问。 苏轸摇头:「不会。大哥被停职查看,他那个閒职已经给人顶了去,这些年国公府办成的事情,哪件少了我在背后出力,只有他们自己还觉得人家看重的是国公府的地位。至于苏连氏那边也不必担心,我有她苛待庶子的证据,她要真敢闹,我也有法子叫她身败名裂。」 沈氏听后,不无佩服:「原来老爷吵架前就已经把后路都想好了呀?」 「……就……想了挺久了。一直没做,这不今儿正好有借题发挥的机会嘛。咱们出了口恶气,又给绵儿省去了好些麻烦,一箭双雕。」苏轸说。 沈氏很满意: 「唉,老爷,你说外面的人是不是都觉得咱们穷困潦倒,要靠国公府接济着过日子啊?反正人家这么问大嫂的时候,大嫂从来没有解释反驳过,一味的默认,也亏她好意思,这么些年,咱们连她们家的丝线都没用到过,更别说其他什么接济了。她们那种人,宁愿把肉给狗吃,也不会叫咱们占半点便宜的。」 「人家爱怎么想就让他们想去,他们日子过的苦闷不顺心,就喜欢把别人的日子想像的苦不堪言,这样他们才能自信的活下去。」苏轸道出了真谛,叹道: 「不过说到底,我今儿这么硬气,还是借了绵儿的势,若她不是要做太子妃,我只怕也没勇气把话说那么绝。」 夫妻俩在这边说话的功夫,连氏和宁氏上门被修理一顿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苏霓锦的耳中。 皎月是个包打听,很快就把前因后果和具体内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苏霓锦在做香,王嬷嬷在窗子下面打盹儿,皎月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苏霓锦之后,原本昏昏欲睡的苏霓锦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真的假的?」她的老父亲居然也有这么刚的一面? 苏霓锦那叫一个后悔啊,后悔没有欣赏到她爹唯一一次发脾气的风采,而且脾气还是对连氏和宁氏发的,这样的画面,估计这辈子都难再见到了。 「真真儿的。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一前一后走的,全都气的脸色发白,对了,她们带过来给添妆的东西也被老爷一件不留的推了出去,可硬气了。」 皎月压低了声音跟苏霓锦交头接耳,她没看见苏轸怎么发脾气,倒是看见了连氏和宁氏走时的表情,想着她每回陪小姐去国公府受到的那些白眼和冷落,皎月就觉得心旷神怡。 苏霓锦笑过之后,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苏轸的一番苦心。 老父亲这是在给她解决麻烦,让她以后当了太子妃能无后顾之忧。 连氏和宁氏借着她大婚,送来些个东西,不管多少,拿都是要占一份添妆喜气的,只要苏家收下了,那她们就能对外说苏霓锦做太子妃,有她们的功劳,今后若有什么事情找苏霓锦帮忙,苏霓锦若不办,估计就该被她们数落了。 苏轸跟他们直接断了来往,并且把需要承担的后果都一力揽到自己肩上,完完全全的保护女儿不受伤害。 虽然今后跟国公府断了来往,但这样显然更好,苏轸不必为了维持关係,帮他们做事,沈氏也不必因为一个『孝』字,被连氏牵着鼻子走,真好。 要说连氏和宁氏只怕现在发懵,怎么她们好端端的上门送礼,却给人劈头盖脸骂一顿,并且赶了出来呢。 高高在上习惯了的人,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尊重从前不如自己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年后了。 越是靠近婚礼的日子,苏霓锦每天閒暇的时间就越少,宫里除了王嬷嬷之外,另外又来了四个嬷嬷,苏霓锦每天跟着这些嬷嬷学这个学那个,就已经用尽她所有的时间。 除了除夕夜,两人在宫里见了一面,祁昶是太子,有他要做的礼节,而她虽然是准太子妃,但毕竟没有行礼,所以虽被邀请入宫参加除夕宫宴,却也只是与沈氏一同做为皇亲入席。 两人遥遥相望,好不容易在殿外看烟花的时候,借着人流暗自挤到一起,悄悄拉拉小手,捏捏小胳膊,以慰相思,其他小动作,一概没有机会做。 过了年以后,婚期更近,祁昶几次三番约她出去都被宫里的五个嬷嬷联名抵制,嬷嬷们不放人,便是祁昶也没办法。 二月十九是霍问心和敬王的大婚典礼,苏霓锦都没央得嬷嬷们放行,理由是下月就是她的大婚之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为此她还特意修书给霍问心,向她表示歉意,顺便送上一份厚厚的礼金表达心意。 苏霓锦日盼夜盼自己的婚礼快点到来,不是因为对祁昶的思念,而是因为这种坐牢般学习礼仪的日子,憋得她快要疯了。 幸好,在苏霓锦彻底被逼疯之前,终于让她等到了三月初八,她和祁昶的大婚之日。 太子与太子妃成亲,与一般人家成亲自然有很多不同,反正苏霓锦婚前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坐在梳粧檯前,由着宫里的十六个梳 妆宫婢给她折腾,太子妃礼服是宫廷款式,自从确定成亲之日起,绣娘们接连三个月轮番日夜赶工,一针一线按照苏霓锦的尺寸,做出来的,每一根丝线都能闻见奢侈的味道。 苏霓锦像个提线娃娃般,张开双臂任由宫婢们伺候她穿衣,一件一件又一件,然后被包裹成粽子按坐到梳粧檯前,由着她们在她脸上涂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香粉,苏霓锦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怀疑祁昶看见这样的她,会不会当场要求退货。 然而当苏霓锦些微表达出一点自己的意见时,梳妆宫婢们却一口一个『太子妃好美』『太子妃是天下最漂亮的新娘』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成功把苏霓锦的怀疑与不信任压了下去。 大婚的流程是这样的,卯时三刻出门,前往太庙与太子汇合,两人一同祭告天地,亲手点燃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香烟,而后再一同回到太子妃家中,稍作准备,吃下早生贵子汤,新郎将新娘引出喜堂,拜天地,拜父母,之后由太子妃的兄弟背着太子妃上花轿,与太子同乘回宫行礼。 个中繁文缛节,苏霓锦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思去管了,旁边自有宫中的喜娘处处提醒,她只知道,自己天不亮,就要出门去太庙祭告天地。 苏霓锦坐在豪华的车马中,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天,不怎么文雅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就听说古代结婚辛苦,还以为只是说说的,直到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确实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