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恕垂着眼,因为隔得太近,只看得到一截雪白手腕,骨节微微凸起,精致漂亮。 齿根忽然乏起一阵阵难以忍耐的痒,薛恕下颌绷紧,用力吞咽两下,终于忍耐不住,咬住了那恼人的手指。 指尖传来微微的疼,殷承玉冷不防被咬了一口,颇有些恼怒地抽回了手,叱道:“看来是孤太纵着你了,竟还敢还口!” 薛恕不语,沉默地舔了舔唇。 殷承玉见状愈发恼怒,只是对着个伤患轻不得重不得,罚也无从下手,最后隻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出去了。 薛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才收了回来。 沉默地盯着帐顶回忆了一会儿,门外便有守卫通报,卫西河求见。 ——自卫家的帐目放出来后,卫西河便转到了明处。因离间之计奏效,那些个当家生怕自家帐册交得晚了没了用处,都争先恐后地将帐目送了过来。 而卫西河也不再需要蛰伏,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卫家,投向了太子。 他原本在天津卫城留守,听闻薛恕受了伤需要静养之后,猜测他应当需人办事,便主动上门求见。 薛恕撑着手臂坐起来,将卫西河打量了一遍。 卫西河着灰袍,头髮尽束在冠中,露出来的眉眼是清隽的,但眼底却蕴满戾气。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割裂违和,但他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 薛恕对他还算满意。 他若要在宫中站稳脚跟,日后必定要培植心腹,目前看来,卫西河是个不错的人选。 “昨日缉拿的百余名海寇,以及贼首都关押在牢中,你来得正好,便替我去审一遭。” 卫西河恭敬应下,又同他说起天津卫城情形:“方御史已经开始提审诸盐商和漕帮当家。曹峰等一干人都下了狱。” 他隻点到为止地提了一句,但薛恕却已经明了他的意思:“柯守信已经没有用处了,在定罪之前,留条命候审便是。至于万有良和关海山,留着我亲自去审。” “是。”卫西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听完吩咐,便退了出去。 殷承玉一行在大沽口逗留了四五日,之后方才押着一干囚犯返回天津卫。 根据海寇的供词,总官兵关海山勾结海寇罪证确凿,又为私盐案的审理添了一把柴。 有盐商漕帮当家为人证,私盐帐目为物证。万有良和关海山在一道道的审讯之下终于撑不住招供,又牵扯出了更多参与的官员。盐使司上下无一幸免,连河间府知府亦牵涉其中。 根据盐商们交出的私盐帐目来看,长芦盐使司近十年来,超发盐引、截留税银、倒卖私盐等等累加起来,亏空数额高达两千六百万两白银。 比起一开始户部核查帐目盘算出来的五百万两竟高出了五倍有余! 由于亏空数额过大,方正克不敢擅作主张,写了折子命人快马送回京中,等待隆丰帝定夺。 据说隆丰帝看到亏空帐目之后气得摔了一套青花瓷器,之后便拟了圣旨,命方正克为钦差大臣,全权督办此案。 而牵涉其中的官员,一律革职抄家问斩。 一时间,天津卫官署十室九空,大牢里人满为患。 “一个长芦盐场,竟养肥了如此多的蛀虫。”殷承玉看着方正克呈上来的帐目,皱眉叹息。 方正克也深有同感:“一个长芦盐场尚且腐败至斯,其余几个盐使司恐怕也……” 他话未说完,但殷承玉却明白他的忧虑。 “循序渐进罢。”殷承玉收了帐册,提笔列出一张名单来,对方正克道:“明日孤便让人挨家去查抄,这抄出来的银两,也算是能弥补一二。” 方正克来寻他也正是为了此事,便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他虽然能查案,但抄家着实不是他的强项。 这次太子出行带了五百四卫营兵士,这些宦官手底下教出来的兵士,最擅抄家之事,他这才特意来求援。 送走方正克,殷承玉唤了卫西河过来,将名单交给他:“薛恕尚需休养,此事便交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我不是殿下最好用的狗勾了吗 殿下:。 卫西河奉命去查抄盐商和漕帮的消息隔日就传到了薛恕耳朵里,他将卫西河召来询问一番后,到底没忍住去寻了殷承玉。 殷承玉听见下头通报“薛恕求见”时,眉头就蹙了起来:“他不好好养伤,又来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薛恕大步进来,殷承玉打量他伤处,见包扎得严实,便挪开目光,懒懒瞧着他:“又来寻孤做什么?” “查抄之事,殿下为何不要臣去?”薛恕紧盯着他,不像是来询问,倒像是来讨债的。 他讨债似的语气叫殷承玉感到些许不快,这可真是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 殷承玉斜着眼瞧他,嗤道:“你就是头骡子,负了 伤也没有再叫你拉磨的道理。叫旁人瞧见了,岂不是说孤苛待下属?” “臣的伤已经好了。” 薛恕眼中犹有不服,他已经休息了六七日,伤口经过妥善处理,如今已经开始愈合。只是带人抄家罢了,并不影响什么。 可殷承玉却将差事指给了卫西河,叫他有一种自己可以轻易被取代的感觉,连带着看卫西河也不顺眼起来。